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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們剛剛退席,這個夥計就奉了他的老闆的指示,顯出勝利的神氣,通知我立即離開他家,永遠不准再進這個門。他在執行這項任務時,還增添了不少冷言惡語,使這個任務具有很大的侮辱性而且十分殘暴。我一句話沒說就走了,但是心裡十分悲傷,我所以悲傷主要並不是因為離開了這個可愛的女人,而是因為叫這個可愛的女人成了她那粗暴的丈夫的犧牲品。他不願意聽任妻子喪失貞操,當然是對的。然而,儘管她很賢慧,並且是良家之女,她畢竟是個意大利女人,這就是說;多情而好復仇。在我看來,他是失策了,因為他對她改採取的手段,適足以給自己招來他所害怕的不幸。
這就是我第一次奇遇的結局。我曾經有兩三次故意經過那條街,希望至少再見一見我心裡不斷想念的那個女人,但是我沒有見到她,只看見過她的丈夫和那個認真當看守的夥計。那個夥計看到我,便用店舖裡的大木尺向我做出怪樣子,要說那種樣子是在歡迎我,不如說是在向我示威。我既被如此嚴加防範,也就泄氣了,我再也不到那條街上去了。我曾打算至少去拜訪一次她給我引見的那位教士,可惜我又不知道他的名字。我曾在修道院的周圍徘徊過好幾次,希望能碰見他,但也毫無結果。最後,我因為又遇到了別的事情,便把我對巴西勒太太的動人的回憶丟開了。不久我就把她完全忘掉了。我甚至又象從前那樣,恢復為純樸和稚氣十足的人,連看到美麗的女人也不動心了。
然而她的一些餽贈,稍稍補充了一下我那小小的行囊,雖然餽贈不多,卻十足表現了一個聰明女人的細心。她注重整潔超過美觀;她希望我不受苦,但不叫我去炫耀。我從日內瓦帶來的外衣還不錯,還可以穿;她僅僅給我添置了一頂帽子和幾件內衣。我沒有套袖,我也很想要,但是,她不肯給我,她認為我能保持清潔就行了;其實,只要我在她跟前一天,這一點是無需她囑咐的。
這場災難結束似後不多幾天,我前面提過待我很好的那個女房東對我說,她可能給我找到一個位置,她說有一位貴婦人願意看看我。我聽到這話以後,就真的認為會有什麼美妙非凡的奇遇了,因為我總憧憬着這樣的事情。可是這位貴婦人並不象我所想象的那樣了不起,我跟隨把我介紹給那個貴婦人的一個僕人到了她家裡,她問了我幾句話,仔細端詳了我一番,沒覺得我討厭,便立刻叫我在她家裡服務了,當然,不是作為她寵愛的侍從,而是作為她的僕人。我也穿著和其他僕人同樣顏色的衣服,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們上衣的邊緣上有花邊,而我的衣服上沒有。由於這種制服上沒有花邊,就很象一個普通市民的服裝。我的那些想入非非就出乎意料地結束了。
我就這樣走進了維爾塞裡斯伯爵夫人的門庭。她是一個沒有孩子的寡婦。她的丈夫是皮埃蒙特人;至于她,我始終認為她是薩瓦人,因為我不能想象一個皮埃蒙特女人能說那樣好的法語,口音那麼純。她是個不老不少的中年女人,容貌非常高雅,又很有才華,酷愛法國文學,而且相當精通。她時常寫作,寫了很多東西,而且總是用法文寫。她所寫的函札,有賽維尼夫人函札的筆法,韻味亦近似,有幾封信甚至分不出是她寫的還是賽維尼夫人寫的。我主要的工作,就是照她口述錄下這些信札。我倒也很喜歡做這類事情。她的胸部長了一個腫瘤,使她非常痛苦,不能親自執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