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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次遠遊之後,最倒霉的是,他剛剛一進屋,他的父親就從樓上走下來,好象要出門的樣子,並且在樓梯上碰見了他。他問孩子從哪裡來,為什麼我沒有同他在一起。那可憐的孩子真恨不得鑽進一個地洞裡去。他的父親很生氣地責備了他一陣,以我也沒有料到的冷淡語氣向他說:「你想單獨出門,你就一個人走好了,不過,我不願意我家裡有一個搗亂的人,所以,你再單獨出去的話,就要當心回不來了。」
至於我,我見到他的時候既沒有責備也沒有嘲笑,只是稍微嚴肅一點,因為怕引起他懷疑所有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場把戲,所以那天我就沒有帶他出去散步。第二天,我很高興地發現,他同我遇到昨天見他孤單單的就拿他開玩笑的那些人,仍然是挺神氣的。大家可以猜想出來,他以後就再沒有嚇唬過我,說他一個人出去,不需要我去帶著他。
通過以上的辦法和其他類似的辦法,在我同他相處的短短的時期中,終於使他完全照我的話去做,而且無需我規定他做這個做那個,或者禁止他做這樣或那樣,或者嘮嘮叨叨地向他說一番教訓和鼓勵的話,或者拿無用的功課去麻煩他。並且,不管我怎樣說,他都是挺喜歡的,而在我沉默不語的時候,他反而感到憂慮,因為他知道,其中準有些事情做得不對,而且,他總是要受到這些事情的本身的教訓。不過,現在還是讓我們言歸正傳,回頭來談我們的主題。
象這樣在大自然的單獨指導之下繼續不斷地鍛鍊,不僅增強了體格,也絲毫沒有使思想因此而遲鈍,反而在我們身上形成兒童時期易於形成的唯一的一種理解能力,而這種理解能力,對任何年齡的人來說都是必須具備的。從鍛鍊中,我們學會了怎樣使用我們的體力,知道了我們的身體同周圍的物體的關係,學會了怎樣掌握那些適合於我們的器官使用的自然工具。一直由母親放在房間中帶養大的孩子,連什麼叫重量和阻力都是不知道的,所以竟想去拔動大樹和掀掉岩石,誰比得上他那分傻氣呢?我頭一次離開日內瓦時,想跟着一匹奔馳的馬一起跑;我扔石頭去打離我兩里之遠的薩勒夫山;村中的孩子們都拿我逗着玩,我在他們看來簡直是一個愚人。十八歲的時候,我從物理學上才知道什麼叫槓桿;可是十二歲的農家孩子用起槓桿來卻個個比法蘭西學院第一流的機械師還熟練。小學生在校園中互相學習的知識,比你在課堂上給他們講的東西還有用一百倍。
我們來看一看一隻貓第一次闖入一間屋子的時候是怎樣做的:它東瞧西看,留心觀察,用鼻子聞聞味道,一會兒也不停息,只有把各方面都探查清楚之後,才放心去活動。一個初學走路的孩子,第一次進入世界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所不同的是,雖然孩子和貓都同樣用視覺探查,但孩子除了用視覺之外還使用了大自然給他的手,而貓除了視覺之外,則用大自然賦予它的靈敏的嗅覺。這種稟賦的培養得好或壞,就能使孩子變得靈巧或笨拙,活潑或痴獃,魯莽或謹慎。
由於人的最初的自然的運動是觀測他周圍的一切東西,是探查他所見到的每一樣東西中有哪些可以感知的性質同他有關係,因此,他最初進行的研究,可以說是用來保持其生存的實驗物理學,然而,他還沒有把他在這個世界上的地位弄清楚,你就不要他研究這種物理學而去研究一些空論了。當他柔嫩而靈活的器官還能自行適應它們所接觸的物體時,當他的感官尚未受到幻覺的影響而保持純潔時,正好趁此機會鍛鍊它們承擔它們固有的任務,正好趁此機會學習認識事物同我們之間可以感覺得到的種種關係。由於所有一切都是通過人的感官而進入人的頭腦的,所以人的最初的理解是一種感性的理解,正是有了這種感性的理解做基礎,理智的理解才得以形成,所以說,我們最初的哲學老師是我們的腳、我們的手和我們的眼睛。用書本來代替這些東西,那就不是在教我們自己推理,而是在教我們利用別人的推理,在教我們老是相信別人的話,而不是自己去學習。
要從事一門職業,首先就要有從事那門職業的工具;為了有效地使用這些工具,就必須把它們作得堅固耐用。為了要學會思想,就需要鍛鍊我們的四肢、我們的感覺和各種器官,因為它們就是我們的智慧的工具;為了儘量地利用這些工具,就必須使提供這些工具的身體十分強健。所以,人類真正的理解力不僅不是脫離身體而獨立形成的,而是有了良好的體格才能使人的思想敏鋭和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