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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唷唷!」夏多·勒諾大聲說道,他因為自己是一個三十歲的人,所以就對馬瑟夫做出了一種父輩的神氣,「你們年輕人是從來不知滿足的。你還想要好到什麼程度呀?你父母給你選的這位新娘就是把她當作一位活的狩獵女神也滿可以說得過去的,可是你還不滿足。」
「不,就因為她象狩獵女神我才害怕呢。我倒喜歡五穀女神或畜牧女神的那種風度。至于這位性喜狩獵的女神,她的身邊老是圍繞着山靈水妖,我可有點心慌,深恐有一天她會使我落得個蚌殼精的下場。」
的確,你只要向騰格拉爾小姐看一眼,就可以發現馬爾塞夫所說的她身上所有的那種特徵。她很漂亮,但是,正如阿爾貝所說的,美得未免有點太鋒芒畢露了。她的頭髮象炭一般黑,但在它那種很自然的波浪之中,可以觀察到它拒絶受別人擺佈的某種抗拒力。她的眼睛和她的頭髮同色,睫毛很濃密,上面有兩條彎彎的眉毛,但她的眉毛有一個大缺點,就是几乎老是習慣蹙皺着,她的整個臉上總帶著一種剛毅堅決的表情,頗不具備女性的那種溫柔。她的鼻子的形狀很適合做雕刻家塑朱諾[希臘神話中宇宙大神之妻——譯註]的模特兒,她的嘴裡一口珍珠般雪白的牙齒,嘴巴的缺點或許是太大了一些,而且,由於她的嘴唇過分的紅,就更引人注目,也使得她那蒼白的皮膚似乎顯得更缺少血色。在這個几乎象男人的臉(就是馬爾塞夫覺得極不合他口味的臉)上更加重了男性氣味的,是一顆比一般雀斑大得多的黑痣,正巧長在她的嘴角上,這更加強了她臉上那種堅定不移和倔強獨立的表情。歐熱妮小姐身體上其餘的部分和剛纔形容過的那個頭部十分相稱,正如夏多·勒諾所說的,她的確會使你想到狩獵女神,只是她的美更富於陽剛之氣,更近於男性的美罷了。論到她的學識,唯一可能找到的缺點,和一個苛求的鑒賞家在她的美貌上所能找到的一樣,就是那些學識象是屬於男性的。她能講兩三種語言,是一個很好的藝術家,能寫詩,會作曲。她公開宣稱要終生獻身于音樂這門藝術,正和她的一位同學在共同研究它,她那位同學沒有錢,卻具備各種條件可以成為——她確信她可以成為——一個出色的歌唱家。據說有一位鼎鼎大名的作曲家對在此提到的這位青年女子抱有一種几乎近於慈父般的關切,他鼓勵她要勤勉地學習,希望她可以憑她的嗓子致富。由於羅茜·亞密萊小姐將來或許會上舞台,所以騰格拉爾小姐雖然仍把她收留在家裡,卻不便和她一同在公共場所露面。雖然羅茜在那位銀行家的家裡享受不到一個朋友的獨立地位,但她的地位卻比一個普通的女家庭教師要優越得多。
騰格拉爾夫人進了她的包廂以後,大幕几乎立刻就落了下來。在幕落幕啟之間,照例有一段休息時間,樂隊離開了舞台前面半圓形的樂池,觀眾也可以自由地到休息室或前廳裡去散步,在他們的包廂裡接待客人或去拜訪他們朋友的包廂。
馬爾塞夫和夏多·勒諾也是最先利用這種機會的人之一。騰格拉爾夫人最初以為那位年輕的子爵急急地起身是要到她這兒來,便向她的女兒耳語說,阿爾貝正急匆匆地要來拜訪她們了。但後者卻微笑着搖了搖頭。正在這時,象是要證明她的懷疑的確是很有根據似的,馬爾塞夫已在第一排的一個包廂裡出現了,那是G伯爵夫人的包廂。
「啊!您來啦,閣下,」伯爵夫人大聲說道,並極其親熱地把手伸給了他,象老朋友似的,「您這樣快就認出了我真是太好啦,尤其是您竟先來看我。」
「您完全可以相信這一點」阿爾貝答道,「假如我知道您已經到了巴黎,並且知道您的住址,我早就來向您問候啦。請允許我介紹一下我的這位朋友,夏多·勒諾伯爵,是目前在法國難得找到的幾位世家子弟之一。我剛纔從他那兒得知,您昨天到馬爾斯跑馬場去看賽馬了。」
夏多·勒諾向伯爵夫人了一躬。
「啊!你也去看賽馬了嗎,閣下?」伯爵夫人急切地問道。
「是的,夫人。」
「哦,那麼,」G伯爵夫人很興奮地追問道,「您也許能告訴我,奪得騎士俱樂部錦標的那匹馬是屬於誰的?」
「真是抱歉得很,我只能說不知道,」伯爵回答說,「我剛纔也正在向阿爾貝問這個問題。」
「您急於想知道嗎,伯爵夫人?」阿爾貝問道。
「知道什麼?」
「那匹奪標的馬的主人?」
「想極啦,你們且想想看,怎麼,子爵閣下,您知道他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