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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墳是這些丫鬟中一個最光輝的形象。在她身上比較集中地表現了封建社會中地位卑賤的婦女們的優秀品質。晴雯出身低賤,十歲就被賣給賴大,連家鄉、父母都不知道。只因她生得「十分伶俐標緻」、「賈母見了喜歡」,就被賴大母親當做一件小玩藝孝敬了賈母。晴雯性格倔強、敢怒敢罵,她不想奉承誰,也決不向封建勢力低頭。她諷刺「往高枝上爬」的小紅,鄙視向王夫人叩頭謝恩的秋紋,對襲人的卑污靈魂更一再予以無情的揭露。她說:「難道誰比誰高些!……衝撞了太太,我也不受這口氣。」抄檢大觀園時,襲人、麝月之流,在氣勢洶洶的封建勢力面前,無不戰戰兢兢、俯首貼耳,但晴雯則不然,她「輓着頭髮,闖進來,豁琅一聲,將箱子掀開,兩手提着底子,往地下一倒,將所有之物盡都倒出來」,充分表現出對他們的蔑視,而且還當場痛罵了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王善保家的。作者熱情洋溢地歌頌了這個「心比天高,身為下賤」的少女,除了突出她敢於嘻笑怒罵的堅強反抗性格外,在「勇晴雯病補孔雀裘」、「俏丫鬟抱屈夭風流」等章節中,作者又出色地表現了她的真率、熱情和勇于助人的品質,從而使整個形象,閃耀着詩意的光輝!晴雯這種精神品質,在封建貴族叛逆者寶玉的心裡,引起了高度的共鳴。她的悲慘的結局,預示了寶、黛愛情不可避免的悲劇命運。
鴛鴦也是這些女奴中的一個光輝的形象。她是個「家生子兒」,賈母的貼身侍婢,因伏侍賈母這一特殊地位而受到人們一定的重視。表面看來鴛鴦是個很和順的女孩子,平素不露一點鋒芒,但她長期生活在賈府裡,早已看透了這個貴族家庭的腐朽和罪惡,所以當賈赦讓邢夫人和她嫂子誘使她作妾時,遭到了她的強烈反抗。她冷嘲熱諷地對她嫂子說:「怪道成日間羡慕人家的丫頭做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他橫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子,看的眼紅了,也把我送在火坑裡去。我若得臉呢,你們外頭橫行霸道,自己封就了自己的舅爺;我要不得臉,敗了時,你們把忘八脖子一縮,生死由我去!」這是多麼沉痛有力的控訴。鴛鴦十分鄙視賈赦的為人,堅決拒絶作妾:「別說大老爺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就會子死了,他三媒六證的娶我去做大老婆,我也不能去。」賈赦一聽鴛鴦不肯屈從,就以斷絶她的一切生路進行威脅:「我要他(鴛鴦)不來,以後誰敢收他‧……憑他嫁到了誰家,也難出我的手心。」鴛鴦面對這樣的威逼,還是毫不動搖,她當着賈母等眾人的面,鉸發立誓:「我是橫了心的,」這輩子「橫豎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着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從命!」她如此蔑視主子的「賞識」,堅決反抗主子的迫害,這是多麼的難能可貴啊!
迎春的丫鬟司棋和表弟潘又安相愛,這本是很正常的行為,但在賈府這個貴族家庭裡,主子們的淫亂可以被視為合法,而青年男女之間的戀愛卻被以「事關風化」而嚴加禁阻。在抄檢大觀園時,當司棋與其表弟間互贈信物,私訂終身的事被主子發覺發後,「大家都嚇了一跳」,司棋卻自信光明磊落,「並無畏懼慚愧之意」,最後和潘又安雙雙就死,表示了他們對愛情的堅貞不渝,並以此捍衛了自己作為一個「人」的尊嚴!
從上面分析中,我們看到了這個封建貴族大家庭中,集中了各種各樣的矛盾,而且這些矛盾又是這樣的尖鋭,成了病入肓的不治之症,正如書中人物冷子興所說的「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沒很倒,內囊卻也盡上來了」。小說的後半部,通過許多具體生動的描寫,表現了這個封建大家庭大廈將傾的必然趨勢。這顯然不是一個家庭的個別現象,而有很大的典型意義,它預示着封建制度滅亡的命運已無可輓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