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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物塑造上,《水滸傳》的另一特色是在人物的對比中,突出他們各自的性格。這種對比方法,不僅表現在一些主要人物身上,就是在一些次要人物身上,也運用得很成功。在武松鬥殺西門慶的事件中,何九叔與鄆哥恰恰形成了鮮明對照。對西門慶的胡作非為,何九叔是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在躲不開時,又處處給自己留下退步,這些正表現了他的世故、機變而又怯懦的性格。與何九叔相反,鄆哥卻處處採取了好管閒事的主動態度,這正是他年輕好勝、幼稚天真而又多少帶有打抱不平的個性的表現。小說在對比中塑造人物時,還善於抓住性格相似的一組人物,比較出性格的不同來。這種同中見異的方法,最成功的運用是表現在魯達和李逵的性格描寫中。同樣寫兩人性格粗中有細,但比較起來,卻有明顯不同。李逵在第一次見宋江時怕被賺而遲遲不肯下拜;在下井救柴進的緊張時刻,卻突然擔心別人會不拉他上來,這些都是他的細心之處。但這種「細」不免帶上幾分幼稚,這正是李逵天真、老實的自然表現。而魯達的「細」,卻表現在生死鬥爭的緊要關頭:例如打死鎮關西后的機智逃脫,暗地護送林沖途中眼光的鋭利和行動的穩健等等。這種「細」正是他浪跡江湖在和統治階級長期周旋中所取得的鬥爭經驗的表現。
此外,《水滸傳》有時也通過富有特徵性的細節來塑造人物個性。如武松打虎時,借哨棒打斷的細節,充分表現了他全神貫注的緊張神態,渲染了這場惡斗的氣氛,也為以後的赤手空拳打虎做了合理安排,從而突出了他的神力和勇武。
《水滸傳》在人物塑造上不僅表現了現實主義藝術的高度成就;同時也體現着浪漫主義的優秀傳統。書中的英雄人物,不僅植根於現實的土壤之中,而且又是被高度理想化了的。作者從人民的理想出發,把他們的反抗性格和道德情操,提到很高的境界,並把自己強烈的愛憎感情熔鑄在人物身上,使他們具有叱吒風雲的英雄氣概和不畏艱險的樂觀精神。浪漫主義的特徵也表現在對人物本質特徵或英雄行為的渲染和誇張上。如吳用的機智過人,李逵的赤膽忠心,以及對武松打虎、魯智深倒拔垂揚柳等誇張描寫。因此說小說在人物塑造上非但繼承和發展了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優良傳統,而且把兩者結合起來,從而使《水滸傳》成為我國小說史上兩結合的創作方法運用得較好的作品。
《水滸傳》在藝術表現手法上,表現了鮮明的民族風格,這是繼承話本的傳統而來的。話本是說給人聽的,為了引起聽眾的興趣,特別忌諱離開故事情節去對人物環境、外貌、心理等作靜止、冗長的描繪,而要求通過人物的具體行動和他們之間的矛盾衝突來揭示人物性格。當然,和宋元話本比較,無論人物環境的渲染,人物典型化的高度,表現手法的多樣等方面,《水滸傳》都有自己獨特的創造,比話本無疑又大大前進了一步。
小說中安排了許多引人入勝的情節。這些情節的成功,首先因為它們是經過精心提煉的具有典型意義的情節。作品是緊緊地圍繞「官逼民反」這條總的線索來展開情節的。林沖等英雄被逼上樑山,到「智取生辰綱」、「花榮大閙清風寨」、「宋公明三打祝家莊」、「宋公明夜打曾頭市」等回目,不僅反映了起義由小到大的整個過程;而且也表現了起義鬥爭中那些如火如荼、驚心動魄的戰鬥場面。書中的情書也充分起了展示人物性格的作用。隨着人物的出場與行動,常出現一組組的情節,而每一組情節又往往是人物性格的發展史。因此當一提到武松時,我們就會聯想到「景陽岡打虎」、「鬥殺西門慶」、「醉打蔣門神」、「大閙飛雲浦」、「血濺鴛鴦樓」等刀光血影、震撼人心的場面。提到林沖時就會記起他「誤入白虎堂」、「刺配滄州道」、「風雪山神廟」等不幸的遭遇。其他如宋江、李逵、魯達等也莫不如此。
其次,小說的情節特色,還在於它的生動性、曲折性。寫大小事件,都顯得騰挪跌宕,變化多端。在「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一回中,先寫林沖得悉陸謙追蹤前來的消息後,勃然大怒,立即買把解腕尖刀去前街後巷尋找陸謙,但下面並未寫陸謙的出場,反而寫林沖因找不着他而「心下慢了」,以後林沖又被調至草料場,得了個清閒差使,一場風波到此似乎是平靜下來了。但在一個風雪之夜,草料場突然起火,點明了陸謙的詭計,緊跟着寫林沖如何手刃陸謙。這樣就收到了風雲不測,波瀾陡起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