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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鑒瓊田三萬頃,着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應念嶺表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溟空闊。盡挹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由於這些詞人的階級地位,他們當民族危機緊迫、生存受到威脅時,雖也能激昂慷慨,唱出一些振奮人心的歌聲;但當形勢漸趨穩定、對現實感到無能為力時,就轉而在園林、山水中寄託他們的精神生活,在詞裡表現了蕭然自得的態度。這在張元干、張孝祥的詞裡已有所不免;在朱敦儒的《樵歌》、葉夢得的《石林詞》裡就表現得更明顯了。
朱敦儒,字希真,洛陽人。南渡後避亂到嶺南。紹興二年(
1132),被召入朝,以好立異論,與主戰派大臣李光交通,被劾罷官。後來又一度被秦檜籠絡,任鴻臚少卿,為時論所不滿。他少年時在洛陽過着「換酒春壺碧,脫帽醉青樓」的生活,詞也沾染了流連光景的習氣。到南渡初期,國破家亡的現實教訓,使他一度唱出了蒼涼激越的悲歌,象下面這首〈相見歡〉:
金陵城上西樓,倚清秋,萬里夕陽垂地大江流。中原亂,冠纓散,幾時收‧試倩悲風吹淚過揚州。
可是在宋金對峙局面穩定後,他在嘉興城南一帶經營了別墅,過着世外桃源的生活,就又用詞描摹自然景色,表現他蕭然世外的閒散心情。象下面的〈好事近〉《漁父詞》就是比較典型的例子。
搖首出紅塵,醒醉更無時節。活計綠蓑青笠,慣披霜沖雪。
晚來風定釣絲閒,上下是明月。千里水天一色,看孤鴻明滅。
葉夢得(
1077—
1148),字少藴,號石林居士,蘇州人。南渡初,兩任建康知府,俱能分兵守險,阻截金兵。晚年退居湖州,以讀書吟詠自遣。他們詞受蘇軾影響較深,但缺乏自己的特色。下面這首〈水調歌頭〉可略見他的風格。
秋色漸將晚,霜信報黃花。小窗低戶深映,微路繞欹斜。為問山公何事,坐看流年輕度,拚卻鬢雙華。徒倚望滄海,天淨水明霞。念平昔,空飄蕩,遍天涯。歸來三徑重掃,松竹本吾家。卻恨悲風時起,冉冉雲間新雁,邊馬怨胡笳。誰似東山老,談笑淨胡沙!
作者在消遙三徑之中,仍感慨于流年的輕度和邊馬的悲鳴,希望有人能談笑卻敵,較朱敦儒後期的作品為有風骨。這種詞風和後來辛棄疾退居帶湖、瓢泉時的作品比較接近。
第三節 陳與義和南渡初期詩人
南渡初期,由於民族矛盾的劇烈,愛國思想也是詩壇上的主要傾向。雖然江西詩派的影響還瀰漫一時,但面對這一時代的巨變,詩人們已能突破它的束縛,進而從內容上汲取杜詩的愛國精神,寫出一些較好的作品。
陳與義(
1090—
1138),字去非,號簡齋,洛陽人。北宋徽宗時,他做過太學博士、符寶郎,後謫監陳留酒稅。靖康之難,金人入汴,他自陳留避亂南奔,經商水、襄陽至湖南,轉徒岳陽、長沙、衡陽間。高宗紹興元年,復經廣東、福建抵臨安,任吏部侍郎,累官至參知政事。
陳與義是南北宋之交傑出的詩人,也是江西詩派後期的代表作家。和黃庭堅、陳師道一樣,他也尊杜學杜。但在南渡以前,他對黃、陳學杜的偏差還不能有所察覺和糾正,寫了不少表現個人生活情趣的流連光景之作。如以「紅綠扶春上遠林」寫春光,以「一涼恩到骨」寫秋雨,以「微波喜搖人,小立待其定」寫池水,以「牆頭語鵲衣猶濕,樓外殘雷氣未平」寫新晴,雖清新可喜,但也表現了詩人對現實的冷漠,而這正是江西詩派的共同傾向。
南渡以後,國破家亡,顛沛流離,他比較廣泛地接觸了社會現實,激發了他的愛國感情,對於杜詩的精神實質也有了深入的體會,所以他說:「但恨平生意,輕了少陵詩」(《避虜入南山》)!並認識到「要必識蘇、黃之所不為,然後可以涉老杜之涯矣」(《簡齋詩集引》)。從此,他的詩風才有了轉變,趨向沉鬱悲壯,寫了不少感懷家國的詩篇。有的痛恨金人的侵擾,慨嘆國中之無人,以至皇帝也到處逃竄,如《次韻尹潛感懷》:
胡兒又看繞淮春,嘆息猶為國有人‧可使翠華周宇縣‧誰持白羽靜風塵‧五年天地無窮事,萬里江湖見在身。共說金陵龍虎氣,放臣迷路感煙津。
有的則追咎北宋末年朝臣的誤國,對宋高宗的只知一味逃跑也給予幽默而辛辣的諷刺。如《傷春》:
廟堂無策可平戎,坐使甘泉照夕烽。初怪上都聞戰馬,豈知窮海看飛龍!孤臣霜發三千丈,每歲煙花一萬重。稍喜長沙向延閣,疲兵敢犯犬羊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