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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相如(‧——前
118),字長卿,蜀郡成都人。最初「以貲為郎」,景帝時,為武騎常侍。後免官游梁,與鄒陽、枚乘等同為梁孝王門客,著《子虛賦》。過了幾年,梁孝王死,相如歸蜀,以琴挑臨邛富人卓王孫寡女文君,文君夜奔相如,同歸成都,「家徒四壁立」。後來與文君又回臨邛,以賣酒為生,「令文君當壚,相如身自着犢鼻褌,與保傭雜作,滌器于市中」。王孫以為恥,乃分給文君家僮(奴隷)和財物。因為武帝讀了相如的《子虛賦》,大為讚賞,以及狗監楊得意又乘機推薦,武帝就召見了相如,相如乃改賦天子遊獵之事,就是現今所傳的《子虛賦》(《文選》分「亡是公」以下為《上林賦》)。武帝大喜,任為郎。從此相如在漢宮庭任官,並深得武帝的信任。後相如出使「通西南夷」,著《難蜀父老》一文,對溝通漢與西南少數民族的關係起了積極作用。晚年以病免官,家居而卒。
《子虛》、《上林》是司馬相如賦的代表作品。賦中假設楚國子虛,和齊國烏有先生的互相誇耀,最後亡是公又大肆鋪陳漢天子上林苑的壯麗及天子射獵的盛舉,以壓倒齊楚,表明諸侯之事不足道。這樣,作品就歌頌了大一統中央皇朝無可比擬的氣魄和聲威。在統一帝國政治經濟空前發展、中央王朝對封建割據勢力的鬥爭取得進一步勝利的時代,這種歌頌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但作品主要部分在於誇張帝王的物質享受,渲染貴族宮庭生活驕奢淫佚的風氣,迎合了武帝的好大喜功。賦末委婉致諷,流露了作者另一方面的思想:即認為過分奢侈「非所以為繼嗣創業垂統」。為統治階級的長遠利益計,作者主張「解酒罷獵」,與民同利。正如揚雄所謂「靡麗之賦,勸百而諷一,猶騁鄭衛之聲,曲終而奏雅」,實際上它起不了多少諷諫作用。
前面已經提到新體賦的特色是鋪張。在這一點上,《子虛》、《上林》比枚乘《七發》有進一步的發展。作品以子虛誇楚開始,說「楚有七澤,嘗見其一,未睹其餘也,臣之所見,特其小者耳,名曰雲夢」,並乘勢大力誇耀楚王遊獵雲夢的規模。哪知烏有先生卻以齊國的渤澥、孟諸可以「吞若雲夢者八九于其胸中曾不蒂芥」,壓倒了楚國。最後亡是公才以天子上林的巨麗、遊獵的壯觀,又壓倒了齊楚。這樣一浪高過一浪,形成了文章壯闊的氣勢。其次是以大量的連詞、對偶、排句,層層渲染,增加了文章詞采的富麗。例如:
撞千石之鐘,立萬石之虡,建翠華之旗,樹靈鼉之鼓;奏陶唐氏之舞,聽葛天氏之歌;千人唱,萬人和;山陵為之震動,川谷為之蕩波。
這種描寫確實氣勢充沛,波瀾壯闊。但也往往誇張失實,「虛而無征」,鋪張過分,轉成累贅。而且由於層層排比,板滯少變,堆砌詞藻,好用奇詞僻字,讀之令人生厭。
司馬相如精通文字學,作過字書《凡將篇》。其後揚雄、班固莫不如此。因此在文字上誇奇炫博,就成了這些賦家的習氣。
《子虛》、《上林》採用主客問答的形式,雖出於《離騷》,但其有意識地虛構人名,展開辯論,則又兼采《莊子》手法。後來揚雄《長楊賦》的「子墨客卿」、「翰林主人」,張衡二京賦》的「憑虛公子」、「安處先生」都是模仿這種形式。
《子虛》、《上林》賦的出現不是偶然的。《西京雜記》載司馬相如的友人盛覽嘗問他作賦秘訣。相如說:「賦家之心, 包括宇宙,總覽人物,斯乃得之於內,不可得而傳。」其實這並不僅僅是作家個人的才力,即他說的「賦家之心」的問題,更重要的是這空前統一、繁榮的漢帝國的出現,加強了正處在上升期的封建統治階級的信心,也大大開拓了文人學士的胸襟與眼界,使他有可能在賦裡多少反映這個強大的漢帝國的面貌,也多少表現了當時統治者一種發揚蹈厲的精神。後來張衡二京,左思三都,雖篇幅加廣,而氣魄終覺不如。至南朝文人勉強學步,就如在蹄涔之水,吹波助瀾,更無足觀了。所以《子虛》、《上林》賦的出現是有一定的現實社會基礎的。然而作品所表現的時代面貌終究是非常表面和畸形的,因此它們並不能真正反映它的時代。至于它們的藝術形式和表現手法,則與楚辭有很多聯繫,是楚辭的變化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