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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問》的創作年代,據篇末「薄暮雷電,歸何憂」、「伏匿穴處,爰何雲」及「悟過改更,我又何言」幾句看來,王逸認為是詩人放逐後所作是正確的。又《天問》後半篇多引歷史故實以為鑒戒,與《離騷》陳詞重華的用意相同,估計它們的寫作時間相去不會太遠。
《招魂》也是一篇奇文,是屈原放於江南時根據民間招魂詞的寫法而創作的。現在應該根據《史記》屈原傳贊來糾正王逸以來認為宋玉所作的錯誤看法。全文以中間巫陽招魂詞為主體,前有敘文,後有亂辭。招魂辭最突出的特點是每隔一句用一個「些」字做語尾。「些」和「兮」都是楚國的方言,而用「些」字又是楚國巫覡禁咒語的舊習。詩人正是把民間流行的習慣語言引入自己的創作中。關於本篇的主旨,除舊說宋玉招屈原外,還有屈原招懷王和他自己招自己兩說。我們基本上同意後一說。招魂本是楚國當時的巫風。而從謝靈運《山居賦》的「招驚魂于殆化,收危形于將闌」和杜甫《彭衙行》的「暖湯濯我足,剪紙招我魂」等語句中,還可以看到這種招生魂的遺風。
屈原放逐江南後,思想中充滿着矛盾和鬥爭,根本原因就是《離騷》提出的是否離開祖國的問題,這就造成他「愁懣山澤,魂魄放逸」的精神狀態。詩人採用民間招魂的形式,極力描寫四方上下的險惡和故鄉居室、飲食、音樂之美,不僅賴以堅定自己不肯離開祖國的意志,寄託他對故鄉的熱愛,甚至流露了重返故都再得進用的願望。這與《離騷》的上下求索、眷戀故鄉的思想感情是一致的。鋪張那些物質享受,雖然不一定屬於詩人自己,卻是他曾與楚王「圖議國事」,經常出入游宴的處所,耳聞目見的事物。這正是詩人的苦心孤詣之所在,不是什麼俳諧之文。有人認為《招魂》是以文滑稽,那是輕看了這篇作品的。《招魂》在藝術上的特色是鋪敘豐富,想象奇特,富於浪漫主義色彩。它的鋪寫方法對後來漢賦的創作有直接影響。
《九歌》本來是古代樂歌,《離騷》、《天問》都曾提到它。據傳說它是夏啟從天上偷來的。《楚辭》中的《九歌》是屈原在民間祀神樂歌的基礎上,為朝廷舉行大規模祀典所創作的祭歌,並取古代樂歌為名。
《九歌》共十一篇,最後一篇《禮魂》是送神之曲,為各篇所通用,其餘每篇各主祀一神。為了獲得神的福佑,《九歌》中有的寫祭祀中歌舞娛神的熱閙場面,有的寫人們對神的熱烈祀贊,如《東皇太一》、《雲中君》、《東君》就是。它們莊嚴富麗的情調,與《詩經》的頌詩相近,但比頌詩生動活潑而有情致。《九歌》又有神與神、人與神相愛的描寫,這是原始宗教「人神雜糅」的一種遺留,如《湘君》、《湘夫人》、《山鬼》三篇就是十分優秀的戀歌。《湘君》是湘夫人的獨唱,《湘夫人》是湘君的獨唱,都是表現他們互相追求終於不遇的複雜變化的心情;《山鬼》寫神女去同愛人相會,但愛人卻沒有來。詩中極寫女主人公相思、怨恨、懷疑、憂傷的情緒。《大司命》、《少司命》和《河伯》或寫願結相知、頃刻別離的悲愁,或寫同遊九河、是暮忘歸的快樂,都是很好的抒情詩。
此外,《國殤》是一首追悼為國犧牲的將士的輓歌,充滿愛國主義精神。全詩概括而又生動地描寫了戰斗的經過,刻划出衛國壯士勇武不屈、視死如歸的英雄形象,並加以熱烈的禮讚。《國殤》風格剛健悲壯,語言樸素,色彩單純,聲調激越,與內容和諧一致,是《九歌》中風格突出的一首。
《九歌》充滿浪漫氣息,想象優美而豐富,和民歌有血緣關係。《九歌》中的多數詩篇大抵韻味雋永,語言精美,善於把周圍景物、環境氣氛、人物容貌動作的描繪和內心感情的抒寫十分完美地統一起來,有一些片段長期為後人所傳誦。例如: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余。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湘夫人》
這裡詩人用樸素自然的語言,以清秋的景色構成了一個美妙而略帶輕愁的意境。這樣一開始就有力地襯託了湘君久候夫人不來所勾起的悵惘。他如《山鬼》以深山中特有的景物描摹女主人公的美麗和她的深摯的感情,《少司命》寫神靈往來倏忽所引起的悲歡離合的情緒,也都具有深切感人的力量。
第五節 屈原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和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