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勢重者,人君之淵也。君人者勢重於人臣之閑,失則不可複得也。簡公失之於田成,晉公失之於六卿,而邦亡身死。故曰:‘魚不可脫於深淵。’賞罰者,邦之利器也,在君則制臣,在臣則勝君。君見賞,臣則損之以為德;君見罰,臣則益之以為威。人君見賞而人臣用其勢,人君見罰而人臣乘其威。故曰:‘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越王入宦於吳,而觀之伐齊以弊吳。吳兵既勝齊人於艾陵,張之於江、濟,強之於黃池,故可制於五湖。故曰:‘將欲翕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晉獻公將欲襲虞,遺之以璧馬;知伯將襲仇由,遺之以廣車。故曰:‘將欲取之,必固與之。’起事於無形,而要大功於天下,是謂微明。處小弱而重自卑謂損弱勝強也。
有形之類,大必起於小;行久之物,族必起於少。故曰:天下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之大事必作於細。是以欲制物者於其細也,故曰:‘圖難於其易也,為大於其細也。’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故曰: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丈人之慎火也塗其隙。是以白圭無水難,丈人無火患。此皆慎易以避難,敬細以遠大者也。扁鵲見蔡桓公,立有間,扁鵲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將恐深。’桓侯曰:‘寡人無。’扁鵲出,桓侯曰:‘醫之好治不病以為功。’居十日,扁鵲複見曰:‘君之病在肌膚,不治將益深。’桓侯不應。扁鵲出,桓侯又不悅。居十日,扁鵲複見曰:‘君之病在腸胃,不治將益深。’桓侯又不應。扁鵲出,桓侯又不悅。居十日,扁鵲望桓侯而還走。桓侯故使人問之,扁鵲曰:‘疾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在肌膚,針石之所及也;在腸胃,火齊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無請也。’居五日,桓公體痛,使人索扁鵲,已逃秦矣,桓侯遂死。故良醫之治病也,攻之於腠理,此皆爭之於小者也。夫事之禍福亦有腠理之地,故曰:‘聖人蚤從事焉。’
昔晉公子重耳出亡過鄭,鄭君不禮,叔瞻諫曰:‘此賢公子也,君厚待之,可以積德。’鄭君不聽。叔瞻又諫曰:‘不厚待之,不若殺之,無令有後患。’鄭君又不聽。及公子返晉邦,舉兵伐鄭,大破之,取八城焉。晉獻公以垂棘之璧假道於虞而伐虢,大夫宮之奇諫曰:‘不可。唇亡而齒寒,虞、虢相救,非相德也。今日晉滅虢,明日虞必隨之亡。’虞君不聽,受其璧而假之道。晉已取虢,還,反滅虞。此二臣者皆爭於腠理者也,而二君不用也。然則叔瞻、宮之奇亦虞、鄭之扁鵲也,而二君不聽,故鄭以破,虞以亡。故曰:‘其安易持也,其未兆易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