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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多少日子,拉斯蒂涅過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差不多天天和特·紐沁根太太一同吃飯,陪她出去交際。他早上三四點回家,中午超來梳洗,晴天陪着但斐納去逛森林。他浪費光陰,儘量的模仿,學習,享受奢侈,其狂熱正如雌棗樹的花萼拚命吸收富有生殖力的花粉。他賭的輸贏很大,養成了巴黎青年揮霍的習慣。他拿第一次贏來的錢寄了一千五百法郎還給母親姊妹,加上幾件精美的禮物。雖然他早已表示要離開伏蓋公寓,但到正月底還待在那兒,不曉得怎麼樣搬出去。青年人行事的原則,初看簡直不可思議,其實就因為年輕,就因為發瘋似的追求快樂。那原則是:不論窮富,老是缺少必不可少的生活費,可是永遠能弄到錢來滿足想入非非的慾望。對一切可以賒賬的東西非常闊綽,對一切現付的東西吝嗇得不得了;而且因為心裡想的,手頭沒有,似乎故意浪費手頭所有的來出氣。我們還可以說得更明白些:一個大學生愛惜帽子遠過于愛惜衣服。成衣匠的利於厚,肯放賬;帽子匠利子薄,所以是大學生不得不敷衍的最疙瘩的人。坐在戲院花樓上的小伙子,在漂亮婦女的手眼鏡中儘管顯出輝煌耀眼的背心,腳上的襪子是否齊備卻大有問題,襪子商又是他荷包裡的一條蚊蟲。那時拉斯蒂涅便是這種情形。對伏蓋太太老是空空如也,對虛榮的開支老是囊橐充裕;他的財源的榮枯,同最天然的開支絶不調和。為了自己的抱負,這醃臢的公寓常常使他覺得委屈,但要搬出去不是得付一個月的房飯錢給房東,再買套傢具來裝飾他花花公子的寓所嗎?這筆錢就永遠沒有着落。拉 斯蒂涅用贏來的錢買些金錶金鏈,預備在緊要關頭送進當鋪,送給青年人的那個不聲不晌的,知趣的朋友,這是他張羅賭本的辦法;但臨到要伯房飯錢,采力、漂亮生活必不可少的工具,就一籌莫展了,膽子也沒有了。日常的需要,為了衣食住行所欠的債,都不能使他觸動靈機。象多數過一天算一天的人,他總要等到最後一刻,才會付清布爾喬亞認為神聖的欠賬,好似米拉菩①,非等到麵包賬變成可怕的借據決不清償。那時拉期蒂涅正把錢輸光了,欠了債。大學生開始懂得,要沒有固定的財源,這種生活是混不下去曲。但儘管經濟的壓迫使他喘不過氣來,他仍捨不得這個逸樂無度的生活,無論付什麼代價都想維持下去。他早先假定購發財機會變了一場空夢,實際的障礙越來越大。窺到紐沁根夫婦生活的內幕之後,他發覺勞要把愛情變做發財的工具,就得含垢忍辱,丟開一切高尚的念頭;可是青年人的過失是全靠那些高尚的念頭抵銷的。表面上光華燦爛的生活,良心受着責備,片刻的歡娛都得用長時期的痛苦補贖的生活,他上了癮了,滾在裡頭了,他象拉勃呂伊哀的糊塗蟲一般,把自己的床位鋪在泥這裡;但也象糊塗蟲一樣,那時還不過弄髒了衣服。②
「咱們的滿大人砍掉了吧?」皮安訓有一天離開飯桌時間他。
「還沒有。可是喉嚨裡已經起了痰。」
醫學生以為他這句話是開玩笑,其實不是的。歐也納好久沒有在公寓裡吃晚飯了,這天他一路吃飯一路出神,上過點心,還不離席,挨在泰伊番小姐旁邊,還不時意義深長的膘她一眼。有幾個房客還在桌上吃胡桃,有幾個踱來踱去,繼續談話。大家離開飯廳的早晚,素來沒有一定,看備人的心思,對談話的興趣,以及是否吃得過飽等等而定。在冬季,客人難得在八點以前走完;等大家散盡了,四位太太還得待一會兒,她們剛纔有男容在座,不得不少說幾句,此刻特意要找補一下。伏脫冷先是好象急於出去,接着注意到歐出納滿肚子心事的神氣,便始終留在飯廳內歐也納看不見的地方,歐也納當他已經離開了。後來他也不跟最後一批房容同走,面是很狡猾的躲在客廳裡。他看出大學生的心事,覺得他已經到了緊要關頭。
①米拉菩(
1749一
1791)f法國大革命時政治家,演說家,早年以生活放浪著名。
②拉·勃呂伊哀著作中的糊塗蟲,名叫曼那葛,曾有種種笑柄。但上述一事並不在內,恐系作者誤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