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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星期一,她要參加特·加里裡阿諾元帥的跳舞會。要是你能夠去,請你回來告訴我,她們姊妹倆是不是玩得痛快,穿些什麼衣衫,總之,你要樣樣說給我聽。」
「你怎麼知道的?」歐也納讓他坐在火爐旁邊問他。
「她的老媽子告訴我的。從丹蘭士和公斯當斯①那邊,我打聽出她們的一舉一動。」他象一個年輕的情人因為探明了情婦的行蹤,對自己的手段非常得意。「你可以看到她們了,你!」他的艷羡與痛苦都天真的表現了出來。
「還不知道呢,」歐也納回答。「我要去見特·鮑賽昂太太,問她能不能把我介紹給元帥夫人。」
歐也納想到以後能夠穿著新裝上子爵夫人家,不由得暗中歡喜。倫理學家所謂人心的深淵,無非指一些自欺欺人的思想,不知不覺只顧自己利益的念頭。那些突然的變化,來一套仁義道德的高調,又突然回到老路上去,都是迎合我們求快樂的願望的。眼看自己穿扮齊整,手套靴子樣樣合格之後,拉斯蒂涅又忘’ 了敦品勵學朗決心。青年人陷于不義的時候,不敢對良心的鏡子照一照;成年人卻不怕正視;人生兩個階段的不同完全在於這一點。
幾天以來,歐也納和高老頭這對鄰居成了好朋友。他們心照
不宣的友誼,伏脫冷和大學生的不投機,其實都出於同樣的心理。將來倘有什麼大膽的哲學家,想肯定我們的感情對物質世界的影響,一定能在人與動物的關係中找到不少確實的例子,證明感情並不是抽象的。譬如說,看相的人推測一個人的性格,決不能一望面知,象狗知道一個陌生人對它的愛憎那麼俠。有些無聊的人想淘汰古老的字眼,可是物以類聚這句成語始終掛在每個人的嘴邊。受到人家的愛,我們是感覺到的。感情在無論什麼東西上面都能留下痕跡,並且能穿越空間。一封信代表一顆靈魂,等於口語的忠實的回聲,所以敏感納人把信當做愛情的至寶。高老頭的盲目的感情,已經把他象狗一樣的本能發展到出神入化,自然能體會大學生對他的同情,欽佩和好意。可是初期的友誼還沒有到推心置腹的階段。歐也納以前固然表示要見特·紐沁根太太,卻並不想托老人介紹,而僅僅希望高里奧漏出一點兒口風給他利用。高老頭也直到歐也納訪問了阿娜斯大齊和特·鮑賽昂太太回來,當眾說了那番話,才和歐也納提起女兒。他說:
「親愛的先生,你怎麼能以為說出了我的名字,特·雷斯多太大使生你的氣呢?兩個女兒都很孝順,我是個幸福的父親。只是兩個女婿對我不好。我不願意為了跟女婿不和,教兩個好孩子傷心;我寧可暗地裡看她們。這種偷偷 摸摸鮑快樂,不是那些隨時可以看到女兒的父親所能瞭解的。我不能那麼辦,你懂不懂?所以碰到好天氣,先問過老媽子女兒是否出門,我上天野大道去等。車子來的時候,我的心跳起來;看她們穿扮那麼漂亮,我多高興。她們順便對我笑一笑,噢!那就象天上照下一道美麗的陽光,把世界鍍了金。我獃在那兒,她們還要回來呢。是呀,我又看見她們了’!呼吸過新鮮空氣,臉蛋兒紅紅的。周圍的人說:『哦!多漂亮的女人!』我聽了多開心。那不是我的親骨血嗎?我喜歡替她們拉車的馬,我願意做她們膝上的小狗。她們快樂,我才覺得活得有意思。備有各的愛的方式,我那種愛又不妨礙淮,于麼人家要管我的事?我有我享福的辦法。晚上去看女兒出門上跳舞會,難道犯法嗎?要是去晚了,知道『太太已經走了』,那我才傷心死呢!有一晚我等到清早三點,才看到兩天沒有見面的娜齊。我快活得几乎暈過去!我求你,以後提到我,一定得說我女兒孝順。她們要送我各式各樣的禮物,我把她們攔住了,我說:『不用破費呀!我要那些禮物幹什麼?我一樣都不缺少。』真的,親愛的先生,我是什麼東西?不過是一個臭皮囊罷了,只是一顆心老跟着女兒。」
那時歐也納想出門先上蒂勒黎公園遛遛,然後到了時間去拜訪特·鮑賽昂太太。高老頭停了一忽又說:「將來你見過了特·紐沁根太太,告訴我你在兩個之中更喜歡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