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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西安的創造才能使他很快想出了自殺辦法。既然窗洞上的通風罩使呂西安看不到放風院子,那麼這通風罩也能擋住看守的視線,使他看不到牢房內發生的事情。窗子下部的玻璃雖然已經被換成兩塊結實的木板,上部兩部分仍然保留着幾塊分隔開的小玻璃,有橫檔作為框架固定住。呂西安站到桌子上,就能夠到窗子的玻璃部分,卸下或打碎兩塊玻璃,便可以在第一橫檔的角落上找到一個結實的支點。他如果從這裡把領帶穿過去,然後再繞向自己脖子,打一個結,接着把桌子一腳踢得遠遠的,領帶就能將脖子勒緊了。
於是,他將桌子移近窗子,沒有弄出響聲。他脫掉外衣和背心,然後毫不猶豫地登上桌子,要把第一道橫檔的上下兩塊玻璃打碎。當他站到桌子上時,他這時能向放風院子望上一眼,他平生第一次模糊地看到這樣神奇的景象。人們已經看到,附屬監獄的監獄長按照卡繆索先生的吩咐,給呂西安以最大的照顧,所以他派人將呂西安從附屬監獄內部通道帶進來,以免使這位闊少暴露在放風院子裡散步的眾多被告眼前。這內部通道的入口處就在銀錢塔樓對面陰暗的地下室內。人們將會判別這放風院子的景象是否將緊緊抓住詩人的心靈了。
附屬監獄放風院子靠河濱一邊,以銀錢塔樓和蓬貝克塔樓為界。兩座塔樓之間的距離從外部看正好是放風院子的寬度。被稱作聖路易的長廊從木廊商場通到最高法院和蓬貝克塔樓,據說這座塔樓內至今還保存着聖路易的辦公室。這條長廊可以給好奇的人對放風院子的長度有一個概念,因為長廊與院子的長度是相等的。單獨監禁的牢房和自費單間就在木廊商場下面。當年瑪麗—安東奈特王后的牢房是在現在那些單獨監禁牢房下面,革命法庭是在最高法院的宏偉大廳裡開庭,有一列寬闊的樓梯開在支撐木廊商場的厚厚的牆上,如今已被堵死了。瑪麗—安東奈特王后就是經過這道樓梯被帶上革命法庭的。放風院子的一端,也就是二層樓房,在聖路易長廊的那一邊,能見到一排哥特式廊柱,廊柱之間,不知什麼年月的建築師造了兩層牢房,以便關押儘可能多的被告。他們用石灰、鐵條和固定材料把這條華美的長廊的柱頭、尖形穹窿和柱身都給封住了。蓬貝克塔樓中所謂聖路易辦公室的下方,有一列螺旋形樓梯通往這些牢房。法蘭西那些最壯麗的建築物就被這樣糟蹋,真是太醜惡了。
呂西安從他所處的高座上,從斜刺方向瞭望這條長廊和犯人住房。這些住房將銀錢塔樓和蓬貝克塔樓連結到了一起。他看見了這兩個塔樓的三個尖頂。他感到非常驚訝。觀賞推遲了自殺的時間。這種幻覺現象如今已完全被醫學所接受,感覺上的幻影,精神上的奇特功能,不再有什麼爭議了。人在某種感情壓力下,並且這種感情強烈到偏狂程度時,往往處于一種與吸鴉片、大麻和氧化亞氮的類似狀況中。於是出現了幽靈,出現了鬼影,於是夢幻成了實體,已經消失的事物又在原來狀態中復活了,本來在頭腦中只是一種意念的東西,現在成了活生生的人或活生生的物。今天的科學已經認為,激情達到頂點時,大腦充血,便會產生白日做夢的可怕動作。人們不願意把思想看成是活潑的推動力量(見「哲學研究」:《路易·朗貝爾》)。呂西安看到大廈最初的壯麗景象:廊柱細長,清新,充滿青春活力,聖路易的住所呈現出本來面貌。他欣賞着巴比倫式的勻稱和東方式的奇特。他把看到這美妙的景象當作是對文明事物的富有詩意的訣別。就在他採取自盡措施時,還在想巴黎怎麼會有這樣一處無人知曉的奇蹟。這時候有兩個呂西安:一個是詩人呂西安,他獃在拱廊和聖路易塔樓下,正在中世紀漫遊;另一個是準備自殺的呂西安。
德·格朗維爾先生向年輕秘書吩咐完畢時,監獄長來了。看到監獄長臉上這副表情,總檢察長預感到出了什麼禍事。
「您遇到卡繆索了嗎?」他問監獄長。
「沒有,先生。」監獄長回答,「他的記錄員科卡爾叫我解除對卡洛斯神甫單獨關押,並且釋放德·魯邦普雷先生。可是已經太晚了……」
「天哪!出了什麼事?」
「先生,這是給您的一包信,您看了就會明白闖了什麼禍。放風院子的看守聽到自費房間裡有玻璃打碎的聲音,呂西安先生鄰室的人發出了幾聲尖叫,因為他聽見這個可憐的年輕人生命垂危的聲音。看守回來看到眼前的景象,嚇得臉色慘白:犯人用自己的領帶在窗欞上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