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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太難受了。吃不下東西。」雅克·柯蘭說。
卡繆索本來打算等犯人在院子裡放風時讓雅克·柯蘭返回監獄。但是今天早上他吩咐監獄長的事,希望得到他的答覆。他拉了鈴,準備派執達吏到那裡去。執達吏來了,告訴他馬拉凱河濱那幢房子的女看門人有一件關於呂西安·德·魯邦普雷先生的重要檔案要交給他。這件事太重要了,卡繆索一下子忘了原來的打算。
「叫她進來!」他說。
「對不起,請原諒,先生。」女看門人說,先後向法官和卡洛斯神甫致意,「法院的人來了兩次,我丈夫和我都被嚇得暈頭轉向,竟然忘了五屜櫃裡有一封給呂西安先生的信。這封信雖然是巴黎市內寄的,但由於超重,我們付了十個蘇。您是否能把這郵資償付給我們,天知道我們什麼時候再能見到我們的房客!」
「這信是郵遞員交給您的嗎?」卡繆索非常仔細地察看了信封后說。
「是的,先生。」
「科卡爾,您把這一報告作一個記錄。好吧,好心的老太太,說說您的姓名,身份……」
卡繆索叫看門人立誓作證,然後他口授了記錄內容。
履行這些手續時,他檢查一下郵票。郵票上有收信和送信日期和時間。這封信是艾絲苔死後第二天送到呂西安寓所的。毫無疑問,信是發生禍事的當天書寫並投郵的。
書寫和簽署這封信的人,法院一直以為是被人謀殺的。讀了這封信,人們可以想象卡繆索該感到多麼驚愕。
艾絲苔致呂西安的信
(我生命的最後一天,上午十時)
我的呂西安:
我已經活不上一個小時了。到十一點,我就死了。我將毫無痛苦地死去。我用五萬法郎買了一顆漂亮的小黑豆,裡面裝着能頃刻使人致死的毒藥。因此,我的寶貝,你可以這樣想:「我的小艾絲苔沒有受痛苦……」是的,我只是在給你寫這封信的時候才感到痛苦。
這個用高價將我買到手的魔鬼紐沁根,像一隻披人灌醉酒的熊,心醉神迷,剛剛離去。他也知道,我把自己看作從屬於他的日子是不會有第二天的。這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能夠對我從前的妓女生涯與以後的愛情生活進行比較,能夠將在無限中綻開的溫情之花與對義務的厭惡並列對照。這種厭惡簡直希望自己化為烏有,直至不讓留下親吻的痕跡。有了這樣的厭惡,才會感到死亡的可愛……我洗了一個澡,本來打算請來為我受洗的修道院的懺悔神甫,在他面前進行懺悔,以洗清我的靈魂。但是,像這樣多次賣淫,做臨終聖事可能是瀆聖行為。再說,我自己感到已經沐浴在誠心誠意的悔罪之水中了。上帝將怎樣處置我,就怎樣處置我吧。
還是把這些哀嘆放在一邊吧,我願意直到最後一息還是你的艾絲苔。希望不要為我的死,不要為前途,為善良的上帝,而增加煩惱。我在這個世界上受盡了苦難,如果到了另一個世界上,上帝還要折磨我,那他就不是善良的了……
我的面前放著你的栩栩如生的肖像,那是德·米爾貝爾夫人畫的。你不在我身邊,這張乳白色的紙給我很多安慰,我如醉如痴地望着這幅畫像,同時向你寫下我最後的思念,向你描述我心髒的最後跳動。我把這張畫像也放進信封寄給你,因為我不願別人將它奪走,或賣掉。一想到給我帶來快樂的東西要在商人的櫥窗裡跟那些貴婦人,帝國時代的軍官或中國的古玩混在一起,就會叫我心碎。這張畫像,我的寶貝,你把它擦掉吧,不要給任何人……除非這件贈品能使那塊穿著連衣裙會走路的木板條,那個渾身都是尖尖的骨頭,睡覺時會使你難以忍受的克洛蒂爾德·德·格朗利厄的心還給你……是的,如果是這樣,我同意。在某些事情上,我死後對你還是善意的,就像我生前一樣。啊!為了能使你高興,或者僅僅為了博得你笑一笑,我甚至會嘴裡銜着一個蘋果,站到一盆熾烈的炭火前,直到把蘋果給你烤熟。我的死對你將是有益的……否則,我可能會干擾你的夫妻生活……哦!那個克洛蒂爾德,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為了能做你的妻子,姓你的姓,日夜不離開你,屬於你,就這樣裝模作樣!只有聖日耳曼區的人才做得出這種事!而她的骨頭上還沒有十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