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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輛囚車載着雅克·柯蘭。當它駛到聖冉拱廊這狹窄而陰暗的通道時遇上交通阻塞,車子不得不在拱廊下停住。犯人的眼睛透過鐵絲網像紅寶石似地炯炯發光,儘管前一天他還在裝作生命垂危,連拉福爾斯監獄長都以為必須為他請醫生。這時候,警察和執達吏都沒有回頭看望他們的「顧客」,他那雙光芒四射的眼睛可以到處瞄睃,說著明白無誤的語言,像波皮諾先生這樣精明的預審法官一定會認出他就是瀆聖的苦役犯。「生菜籃子」一駛出拉福爾斯監獄大門,雅克·柯蘭便一路留意,注視周圍的一切。儘管車子走得很快,他還是用貪婪的目光全面掃視路旁所有房舍,從頂層直到底層。他觀看每一個行人,對他們進行分析。他能抓住大量事物和眾多行人之間的細微區別,連上帝對自己的每個造物的才能如何,要達到什麼目的,都沒有他瞭解得清楚。他懷着希望,像賀拉斯家族①最後一個人那樣手持利劍,等待別人前來救援。除了這個身陷囹圄的馬基亞維裡②外,別的任何人都會覺得這一希望是那樣渺茫,所以也就聽之任之了。所有的罪犯都會這樣做。巴黎的司法和警察當局對犯人看管極為嚴厲,尤其像對呂西安和雅克·柯蘭這樣被單獨關押的犯人,他們中間沒有人會想到進行反抗。人們很難想象一個犯人如何突然落入與世隔絶的狀態:逮捕他的警察、審問他的警察分局局長、將他帶往監獄的人、將他投入人們所說的黑牢的監獄看守、架着他的雙臂把他裝進「生菜籃子」裡的人,所有這些人,從他被捕那一刻起,都聚集在他的周圍,要麼一言不發,要麼記下他所說的話,向警察局或法庭報告。這種外界與犯人之間一下子形成的完全隔絶,會極大擾亂犯人的官能,使他的精神極度沮喪,特別是對於一個已往經歷中從未接觸過司法行為的人來說更是如此。司法當局有沉默的高牆和冷若冰霜的官員作幫手,犯人與法官的較量就更為可怕了。
①指高乃依的《熙德》中描寫的英雄家族。
②馬基亞維利(一四六九—一五二七),意大利政治家,權謀家,主張為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
然而,雅克·柯蘭,或者說卡洛斯·埃雷拉(必鬚根據不同環境用這個或那個名字稱呼他),對警察、監獄和法院這一套早就瞭如指掌。所以,這個施展詭計、拖人下水的老手使出渾身解數,拿出非凡絶倫的表演手段,裝出一副無辜者的驚異和幼稚相,並給法官演了一幕生命垂危的喜劇。正如大家已經看到的,亞細亞這個見多識廣的洛屈斯特讓他吃了藥效緩和的毒藥,使之產生了這種患上致死病症的假象。由於發生了這突如其來的中風,卡繆索先生的行動,警察分局局長的行動,以及檢察官的審問活動都被取消了。
當人們把他從閣樓抬下來的時候,他全身可怕地抽搐着。卡繆索先生見這位所謂教士飽受痛苦的模樣,嚇得大叫道:「他服毒了!」
四個警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卡洛斯神甫從樓梯抬到艾絲苔的臥室。所有的法官和警察都已經聚集在那裡。
「如果他有罪,這便是他最好的做法。」檢察官說。
「那麼,你是相信他病了……」警察分局局長問。
警方總是懷疑一切。人們可以猜測到,這三位執法人員當時交頭接耳嘀咕了一陣,雅克·柯蘭從他們的表情中揣摸到他們悄悄談話的含意,於是加以利用,使逮捕時的簡單審問無法進行或變得毫無意義。他含含糊糊地說了幾句話,西班牙語和法語混在一起,誰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拉福爾斯監獄保安隊長(這是「保安警察縱隊隊長」的簡稱)比比—呂班從前曾在伏蓋夫人的平民膳宿公寓逮捕過雅克·柯蘭。這位隊長當時正在外省出差,一位被指定作比比—呂班接替人的警察行使他的職務,而他不認識這個苦獄犯。所以,雅克·柯蘭的那套花招一開始便能得逞。
比比—呂班原來也是苦獄犯,曾與雅克·柯蘭同時坐牢,但卻是他的私敵。這種敵意之所以產生,是因為雅克·柯蘭與他爭吵中始終佔據上風,而且「鬼上當」對待他的這個夥伴盛氣凌人。另外,在十年中,雅克·柯蘭是那些被釋放的苦獄犯的保護人,是他們在巴黎的首領和謀士,是他們的代理人,因而也成了比比—呂班的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