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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真是個怪地方!……」杜·瓦諾布爾夫人說,「一個商人在他自己的地區破產後,又可以到香榭麗舍大街以富豪或花花公子的面目出現,而不會受到懲處!……哦!我真倒霉,破產總是跟着我。」
「人說紅顏薄命,」艾絲苔從容地說,「我的不幸與克勒奧帕特拉①很相似,是蝰蛇纏住了我。」
①克勒奧帕特拉:古埃及女王。
「我是什麼人?……」佩拉特在門口說,「嘿,你們會知道的!因為,如果我死了,我還會從墳墓裡出來。每天日夜來拽你們的腳!……」
他說最後這幾句話時,眼睛盯着艾絲苔和呂西安,然後,趁眾人還在驚詫的機會,輕捷地脫身走了。他想急速跑回家去,連馬車也不等了。到了街上,亞細亞像當時從舞會出來的婦女那樣裹着一塊黑色頭巾,在馬車進出的大門口用胳膊擋住了這個暗探。
「佩拉德老爹,快叫人操辦臨終聖事吧!」她對他說,那聲音已經向他預告了災禍。
那裡停着一輛馬車。亞細亞上車後,馬車風一般飛馳而去。一共有五輛馬車,佩拉德手下的人毫無所知。
科朗坦回到了他的鄉間別墅。那是小城巴希的維涅街上一處最寧靜幽美的處所。他在那裡被看作是一位酷愛園藝的商人。他到家後見到了友人佩拉德的那封密碼信。他顧不上休息,重新登上送他回來的那輛馬車,叫車伕駛向麻雀街,到那裡後只見到卡特一人,從這個弗朗德勒女人口中,他獲悉莉迪已經失蹤,對佩拉德和他自己如此缺乏預見感到吃驚。
「他們還不認識我。」他想,「這些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一定要弄清楚他們是否要殺死佩拉德。如果是這樣,我就不能再露面了……」
越是卑鄙無恥的人,越看重自己的生命。這樣的生命時時刻刻成了一種抗議,一種報復。科朗坦下樓回到自己家裡,扮裝成一個衰弱的小老頭,穿一件暗綠色小禮服,戴上狗牙形假髮。出於對佩拉德的友情,他又徒步返回來。他想對手下最忠勇的編號人員下達命令。他沿著聖奧諾雷街行走,準備從旺多姆廣場到聖羅克街去。這時,他看見前邊有一個姑娘,腳穿拖鞋,衣着打扮很像妓女:她穿一件白色上衣,頭戴睡帽,不時發出幾聲抽泣,抽泣中夾雜一些情不自禁的訴苦。科朗坦走到她前邊幾步,認出她就是莉迪。
「我是你父親康奎爾先生的朋友。」他用自己本來的聲音說。
「啊!這回我遇到可以信賴的人了!……」她說。
「你要裝作不認識我,」科朗坦繼續說,「因為,凶惡的敵人在跟蹤我們,我們不得不喬裝打扮。給我說說你的遭遇吧……」
「哦,先生!」可憐的姑娘說,「我可以告訴你,但不要對別人講……我受到玷污,被糟蹋了,卻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你從什麼地方來?……」
「我不知道,先生!我是匆匆忙忙逃出來的。我走過多少條街,拐了多少個拐,總覺得有人在追我……每碰上一個模樣老實的人,便問他去林蔭大道①怎麼走,以便由此去和平街。已經走了……現在幾點鐘了?」
①指巴黎市內巴士底廣場與瑪特萊娜廣場之間的林蔭大道。
「十一點半。」科朗坦回答。
「我是黃昏時分逃出來的,已經走了五個小時了!……」莉迪大聲說。
「好了,你一會兒就能得到休息,見到好心的卡特了……」
「哦,先生,對我來說,再也不會有寧靜了!我只想進墳墓得到安寧。如果人們認為我還有資格進修道院的話,我將去那裡等待這一寧靜的來臨……」
「可憐的小姑娘,你竭力抵抗了嗎?」
「當然,先生。啊,如果您知道我落到了一幫多麼卑鄙下流的人手裡……」
「大概對你使用了催眠術?」
「哦,是這樣!」可憐的莉迪說,「我再堅持一下,就能到家了。我覺得全身無力,頭腦也昏昏沉沉……剛纔還以為是在一座花園裡……」
科朗坦抱起莉迪。莉迪已經失去知覺。他將她抱上樓梯。
「卡特!」他喊道。
卡特走出門來,發出歡快的叫聲。
「你別高興得太早了!」科朗坦以教訓的口吻說,「這姑娘病得很重。」
莉迪被放到床上,卡特點起兩支蠟燭。燭光下,莉迪認出了自己的臥室。她神經有點錯亂,一會兒唱起優美的舞蹈前奏曲,一會兒大喊大叫,說出她聽到的那些可怕話語。她的美麗的面部印着一道道青紫斑。過去的生活是那樣純潔,而這十天卻遭受這樣的恥辱,她將這兩者的回憶交織在一起。卡特在哭泣。科朗坦在臥室裡踱來踱去,不時停下腳步,察看莉迪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