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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對你不尊重嗎?」艾絲苔問,微微一笑。
「相反,親愛的,這個魔鬼還沒有對我稱過『你』呢。」
「在任何情況下都沒有?」艾絲苔說。
「這無賴一直稱我『夫人』,在任何一個男人都會表示一點兒親熱的時刻,他也保持着極度冷靜……愛情呀,嘿,天哪,對他來說就像刮鬍子:他把剃刀擦乾淨,放進套子裡,照一照鏡子,好像在自言自語說:『我沒有刮破皮』①。他對我的那種尊敬態度簡直叫女人受不了。這個卑劣的牛肉湯外國闊佬也不叫可憐的泰奧多爾躲藏起來,倒讓他在我的洗梳間裡站上大半天。總之,他在各方面竭力跟我作對,而且那吝嗇勁兒呀……就像高布賽克和吉戈奈走到了一塊兒。他帶我去吃晚飯,偶爾我沒有坐自己的馬車,他連送我回家的馬車錢都不付。」
①「刮破皮」,也有被宰割的意思,一語雙關。
「那麼,」艾絲苔說,「你侍候他,他給你什麼呢?」
「親愛的,什麼也不給。乾乾的,一個月五百法郎,另外給我付包租馬車費。可是,親愛的,這叫什麼呀?……就是那種結婚時向雜貨店老闆租的上市政府、教堂和藍鐘飯館的馬車……他對我顯示這種尊敬,就是在刺激我。如果我顯得情緒煩躁,心情不好,他也不生氣。他對我這樣說:『俄(我)願意俄(我)的姑娘顯顯她的威力,以便不要對一位熱情的女子說出那種脆(最)可惡,脆(最)沒有紳士風土(度)的話:‘你像一包棉花,一件商品!……嘿嘿!你面前的這個人是解(戒)酒會和反對奴隷制協會會員。』這個怪人就這樣面色蒼白,乾巴巴冷冰冰地獃在那裡,要叫我明白他很尊重我,就像他也會這樣尊重黑人一樣,而且這種尊重並不是出於他的好心,而是源於他那廢除奴隷制的觀點。’」
「沒有比這更無恥了!」艾絲苔說,「要是我,我就叫他傾家蕩產,這個怪傢伙!」
「叫他傾家蕩產?」杜·瓦諾布爾夫人說,「首先得叫他愛上我才行……可是,就是你,你也不願意伸手向他要兩個里亞的。他先一本正經地聽你說話,然後,會用那種讓你覺得打耳光都很舒服的英國方式對你說,『在他貧困的生活中,為愛情這區區小事,』他已經為你花了不少錢。」
「哎!干咱們這一行的也會碰上這種傢伙!」艾絲苔大聲說。
「啊!親愛的,你真是幸運啊,你!……好好照顧你的紐沁根吧!」
「你的那個闊佬,他有什麼別的念頭嗎?」
「阿黛爾也這樣問過我。」杜·瓦諾布爾夫人回答。
「啊,親愛的,這個人可能已經下決心讓一個女人恨他,並且要在一段時間內叫人家把他趕走。」艾絲苔說。
「或者是他想跟紐沁根做生意,他知道咱們倆交往密切,就把我抓在手裡。阿黛爾是這麼認為的。」杜·瓦諾布爾夫人回答,「這就是為什麼今晚我把他介紹給你。啊!如果我能確切知道他的計劃,我與你和紐沁根就能好好溝通一下了。」
「你對他不發火,」艾絲苔說,「也不常常對他說說你的看法?」
「你去試試看,你這個機靈人……嘿,不管你怎麼熱情,他那冷冰冰的微笑終究會使你受不了。他會回答你說:『俄(我)是反對奴隷制度的,你是自右(由)的……』你對他談最滑稽可笑的事情,他會望着你說:『這很好嘛!』你會發現,你在他眼裡不是別的,只是個小丑。」
「跟他發怒呢?」
「也一樣!對他來說,那是一場戲。你可以在他的左胸下方動手術,他絲毫不感到疼痛,他的內臟可能是白鐵做的。我曾對他說過這話,他回答我說:『我對這樣的身體狀況肥(非)常滿意……』。講話總是彬彬有禮。親愛的,他的心思真叫人捉摸不透……我再忍受幾天這種折磨,以滿足我的好奇心。要不,我早就叫菲利普把這個闊佬給收拾了,菲利普的劍術沒人能跟他相比。只有這一着可使了……」
「我本來就要跟你說這個呢!」艾絲苔叫起來,「不過,你還是先瞭解一下,他會不會拳術。因為這些英國老頭,親愛的,他們常常留着一手呢。」
「這一位倒不是兩面派!……如果你看見他怎樣來問我有什麼吩咐,問我幾點鐘他能前來,當然是為了出人意外地來看我,如果你看見他怎樣擺出所謂紳士的表示尊重的姿態,你一定會說:『這個女人真受寵愛,』而且沒有一個女人不這樣說……」
「而且,人家都羡慕我們,親愛的!」艾絲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