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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沒有錢了。」西班牙人接著說,「還得還六萬法郎的債呢!如果你想娶克洛蒂爾德·德·格朗利厄,你得購買一塊價值一百萬的地產,以確保這個醜婦享有亡夫遺產。那麼艾絲苔是個獵物,我要叫這條『猞猁』在她身後緊追不放,讓他掏出一百萬來。這由我來辦……」
「艾絲苔怎麼也不願意……」
「交給我吧。」
「她會死的。」
「這就由殯儀館去辦了。而且,以後又會怎麼樣呢……」這個殘忍的傢伙喊道,他那站立的姿勢制止了呂西安哀愁的話語。「為拿破崙皇帝送死的年輕力壯的將軍有多少?」他沉默了一會兒問呂西安,「女人總是能找到的!一八二一年時,你認為科拉莉是無與倫比的。像艾絲苔這樣的也沒少遇到。這個姑娘之後,還會有……你知道是誰?……不知姓名的女人!就這樣,所有女人中最漂亮的,你去京城尋找吧,在那裡,格朗利厄公爵的女婿將成為公使,代表法國國王……另外,嘿,娃娃先生,艾絲苔會因此而死嗎?不管怎麼說,德·格朗利厄小姐的丈夫能把艾絲苔留在身邊嗎?何況,這事由我來辦,你不用費心考慮這一切,這是我的事情。只是,你在一兩個星期裡不能跟艾絲苔相見,但你還是照樣去泰布街。去吧,去跟你的最新希望喁喁私語吧。扮演好你的角色,把你今天早上寫的那封火辣辣的情書塞給克洛蒂爾德,再給我帶回一封更熱情的來!這個姑娘,她通過寫信來獲得感情的補償:這對我來說倒很合適!你再看到艾絲苔時,會發現她有點兒憂傷,不過要叫她乖乖地聽話。這關係到我們道德的外衣,我們正直的外表,關係到大人物掩遮他們全部恥辱的屏風……這關係到我的美好形象,關係到你永遠不被人懷疑。這個偶然事件幫了我們的忙,比我的頭腦還頂用。兩個月來,我的頭腦一直苦思冥想,卻始終是一片空白。」
卡洛斯·埃雷拉說出的這一句句可怕的話語,就像扔過來的一把把匕首。他一邊說一邊穿衣服,準備出門。
「你喜形于色,」呂西安高聲叫起來,「你從來沒有喜歡過可憐的艾絲苔,你現在看到甩掉她的時機已到,感到那麼興高采烈。」
「你不是一直毫不厭倦地愛着她嗎,是不是?……那好,我一直憎惡她。可是,我通過亞細亞把她的生命握在我的手裡,我的做法與我真心實意喜歡這個姑娘難道不是一致的嗎!美味的燉肉裡放了幾個爛蘑菇……事情就這麼定了!……然而,艾絲苔小姐活着!……她很幸福……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愛她!別孩子氣了。我們等待一次偶然機會成全我們或作賤我們,已經等了四年。嘿,現在應該發揮最大的才能,來摘好運氣扔給我們的這棵菜。與任何事情一樣,輪盤賭的輪盤這一轉,有好也有壞。你剛纔進來時,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不知道……」
「我正在想通過亞細亞的幫助,繼承一個虔誠的老太婆的遺產,在這裡或去巴塞羅那……」
「殺人?」
「為了保障你的幸福,我也只有這條路可走了。債主們已經開始行動。你一旦受到執達吏的追究,再把你從格朗利厄公館掃地出門,你可怎麼辦呢?到那時,大限可就臨頭了。」
卡洛斯·埃雷拉做出一個人投水自盡的手勢,然後定睛望着呂西安,犀利的目光把強者的意志輸入弱者的心靈中。這種充滿懾服力的目光能鬆懈任何抵禦,它表明呂西安和他的出主意的人之間不僅存在生死相依的秘密,而且有着超越一般感情的感情,如同這個人超越了自己卑微的地位一樣。
這個卑鄙而又堂皇,默默無聞而又赫赫有名的人物,不得不生活在上流社會之外,上流社會的法則永遠禁止他進入那個圈子。惡行和瘋狂的可怕抵抗使他已經筋疲力盡,但他仍然擁有無法安寧的思想活力,特別是受着狂熱的生命力的煎熬。他藉著呂西安的漂亮身軀又活了起來,呂西安的靈魂也就變成了他的靈魂。在社會生活中,他讓這個詩人代表自己,他賦予呂西安自己的堅定態度和鐵的意志。對他來說,呂西安勝過兒子,勝過心愛的女子,勝過家庭,勝過自己的生命。他要復仇就要靠呂西安。具有堅強性格的人對一種感情比對生命看得更重,他通過牢不可破的關係把自己與呂西安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