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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際花盛衰記 - 15 / 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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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際花盛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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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着犯損害假面罪,」比西沃又說,「『電鰩』和呂西安去休息室時會走過我們跟前,那時我保證向你們證實的確是她。」

「這麼說,我們的朋友呂西安又浮出水面了。」納當說,他也加入了這一夥,「我還以為他回到安古姆瓦去打發他後半輩子的日子了呢。他是否發現了某種跟英國人①作對的訣竅?」


  

①英國人指債權人。十五世紀起就有這種說法。

「他做的事,你一時還無法辦到。」拉斯蒂涅克回答說,「他還清了全部債務。」

假面胖子點點頭,表示同意。

「在這樣的年齡就循規蹈矩,那是自找麻煩。他已經沒有勇氣,成了靠年金過活的人了。」納當說。

「噢,他呀,以後一直會當大老爺的。他腦子裡總有一些高明的點子,使他能比很多所謂拔尖的人高出一籌。」拉斯蒂涅克回答道。

這時候,那些記者,花花公子,游手好閒者,所有的人都像馬販子端詳一匹將要出售的馬一樣,端詳他們打賭的有趣的對象。這些熟知巴黎糜爛生活的鑒賞家,個個智力超群,人人都有不同的頭銜;他們既受腐蝕,也腐蝕別人,每個人都懷着狂熱的野心,慣于假設一切,猜測一切;他們的眼睛熱切地注視着一個戴假面的女子,只有他們才能辨認出這個女子是誰。只有他們,還有幾個歌劇院舞會的常客,才能從喪服似的黑色長外衣底部,從風帽下面,從使婦女全然變樣的下垂的披肩式大翻領下面,辨認出豐滿的體形、舉止和步態的特點,腰肢扭動的方式,頭上的飾物,那些在一般人眼裡最不易察覺,而對他們來說卻是最容易發現的東西。雖然有這層外表笨重的外裝,他們仍然能辨認出最令人興奮的狀貌,一個被真正的愛情所激動的女子在人們眼前呈現的狀貌。不管她是「電鰩」,還是德·莫弗裡涅斯公爵夫人,或是德·賽裡奇夫人,不管是處在社會階梯的最低一級還是最高一級,這女人是個令人讚嘆的尤物,照亮幸福夢境的閃電。不管是這些老化的青年,還是年輕的老人,都產生一種極其強烈的感受,以至都妒忌呂西安擁有這種能把一個女子變成仙女的至高無上的特權。這個戴假面的女子就在那裡,就像跟呂西安單獨相處一樣。對她來說,這一萬個人,這滯重的塵土飛揚的環境都已不復存在,對,她處在愛神的天穹之下,猶如拉斐爾畫筆下的聖母處在橢圓形的金網之下。她絲毫感覺不到肘臂的碰撞,火焰般的目光從假面上兩個窟窿裡射出來,與呂西安的目光匯合在一起,連她身軀的擺動好像也以他男友的動作為準。一個鍾情女子周圍閃耀着的並使她從所有女子中間顯露出來的這種光焰從何而來呢?那種似乎改變了重力法則的空氣中的精靈般的輕盈,又是怎樣產生的呢?是靈魂在出竅麼?幸福是否有物理效能呢?從黑色長袍內透露出一個童貞少女的天真無邪,透露出孩童的嫵媚。這兩個人雖然彼此分離着,在向前行走,卻很像那些由最巧妙的雕塑家將其優雅地摟抱在一起的弗洛爾①和澤菲爾②的雕像群。但是呂西安和他的美麗的穿長袍的女子更要勝過雕像,勝過最高超的藝術,他們使人想起喬凡尼·貝利尼③畫筆下仿照聖母形象描繪的那些掌管花鳥的天使。呂西安和這位女子屬於奇想中的事物,高於藝術,就像原因高於結果一樣。

①弗洛爾,羅馬神話中的花神。

②澤菲爾,希臘神話中的西風神。


  
③喬凡尼·貝利尼(約一四三○—一五一六),意大利畫家。

當這個女子不假思索地走到這夥人跟前時,比西沃喊起來:「艾絲苔?」像一個人聽到別人叫自己的名字那樣,這個不幸的女子猛然回頭,辨認出了這個嘲弄人的傢伙。她於是低下頭,就像一個垂死的人嚥下了最後一口氣。一陣大笑隨之哄然而起。這夥人便消散到人群中,猶如一群受驚的田鼠,從大路邊上鑽回自己的洞穴去了。只有拉斯蒂涅克沒有遠離他應獃的地方,這是為了不顯示自己迴避呂西安的炯炯目光。他在這裡能觀賞到兩個人的痛苦,他們雖然被假面掩遮着,卻顯出同樣是深深的痛苦,首先是「電鰩」,她垂頭喪氣,就像遭了雷電襲擊;其次是那個不可捉摸的假面人,那夥人中唯有他留了下來。艾絲苔渾身癱軟,雙膝都彎曲了。這時她向呂西安耳邊說了一句話,呂西安便攙扶着她,兩人匆匆離開了。拉斯蒂涅克注視着這標緻的一對,陷入了沉思。

「她這個『電鰩』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呢?」一個陰鬱的聲音問他,這聲音直抵他的心底,因為它不再是裝腔作勢的。

「確實是他,他又一次脫身了……」拉斯蒂涅克自言自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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