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了男爵夫人的手,不讓她撐拒,恭恭敬敬的親了一下,甚至把腿也彎了一彎。然後象扮演瑪蒂爾德①進場時的神氣,她氣概非凡的站起來,打了鈴。
①瑪蒂爾德,羅西尼的歌劇《威廉·退爾》中的女主角。
「你,」她吩咐當差的,「趕快騎了馬,到聖莫神殿街去把小比茹找來。替她僱一輛車,多給點兒錢給馬夫,要他趕一趕。一分鐘都不許耽誤,要不,小心你的飯碗。」
說罷她回來對男爵夫人說:
「夫人,請你原諒。我一找到埃魯維爾公爵做後台,馬上把男爵打發掉,因為他為我快要傾家蕩產了。除此以外,我還有什麼辦法?干戲劇的初出茅廬,都得有後台。我們的薪水還不夠我們一半的開支,所以得找些臨時丈夫……我並不希罕于洛先生,是他使我離開一個有錢人,一個虛榮的冤大頭的。要不然,克勒韋爾老頭會正式娶我。」
「他跟我說過的,」男爵夫人插了一句嘴。
「啊,你瞧,夫人!要是克勒韋爾的事成了,我正式嫁了人,現在也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女人了!」
「小姐,你有你的苦衷,上帝會原諒的。我非但沒有責備你的意思,這番倒是來向你求情的。」
「夫人,我供給男爵的生活費,快有三年了……」
「你!……」男爵夫人嚷着,眼淚都湧了上來,「啊!我怎麼報答你呢?我只能夠祈禱……」
「對了,是我……還有埃魯維爾公爵,他是一個熱心人,真正的貴族……」
然後約瑟法把圖爾老頭如何安家如何結婚的事說了一遍。
「這樣說來,小姐,靠了你的幫助,我丈夫並沒有吃苦嘍?」
「我們一切都替他安排好的,夫人。」
「現在他在哪兒呢?」
「六個月以前,公爵告訴我,男爵把公證人那邊的八千法郎支完了;公證人只知道他叫圖爾,那筆款子是每隔三個月分批給的。從此我跟公爵都沒有聽到男爵的消息。我們這般人又忙又亂,沒有功夫去打聽圖爾老頭。碰巧六個月以來,比茹,那個替我繡花的女工,他的……怎麼說呢?」
「他的情婦,」男爵夫人介面道。
「他的情婦,」約瑟法跟着說,「沒有上這兒來。奧林普·比茹很可能已經離了婚。我們這一區,離婚的事是常有的。」
約瑟法起身把花壇中名貴的鮮花摘了幾朵,紮成一個美妙的花球獻給男爵夫人。真的,男爵夫人簡直不覺得在那裡等待。好象一般的人把天才當做三頭六臂的怪物,吃喝、走路、說話都跟旁人不同似的,阿黛莉娜也預備看到一個迷人的約瑟法,歌唱家的約瑟法,又機靈又多情的蕩婦;卻不料見到的竟是一個安詳穩重的女子,高雅、大方、樸素、因為象她那種女演員知道自己在晚上才是王后;不但如此,她還在目光、舉動、態度之間,對賢德的女子,對讚美詩中所謂的痛苦的聖母,表示充分的敬意,用鮮花來放在她的傷口上,有如意大利的風俗把花供奉聖母像一樣。
過了半個鐘點,當差的回來報告:「太太,比茹的媽媽已經在路上了;可是奧林普那小姑娘沒有在。您的繡花工人高升了,結了婚……」
「跟人同居了嗎?……」約瑟法問。
「不,太太,正式結婚了。她做了一個大鋪子的老闆娘,丈夫開着很大的時裝店,做到上百萬生意,在意大利人大街上;她把原來的綉作鋪丟給了姊姊跟母親。此刻她是葛勒努維爾太太了。那個大商人……」
「又是一個克勒韋爾!」
「是的,太太。他在婚書上給了比茹小姐三萬法郎利息的存款。聽說她姊姊也要嫁一個有錢的肉鋪老闆。」
「你的事恐怕糟了,」歌唱家對男爵夫人說,「男爵已經不在我原先安插他的地方。」
十分鐘後,當差的通報說比茹太太來了。約瑟法為謹慎起見,請男爵夫人坐到小客廳去,把門拉上了,說:
「她見了你要膽小的。一猜到你跟這件事有關,她就不肯說老實話,還是讓我來盤問她。你躲在這兒,句句話都聽得見。這套戲,人生中跟舞台上都是常演的。」
「喂,比茹媽媽,你們可是得意啦?……你女兒運道倒不差!」
比茹媽媽穿著雜色方格花呢衣衫,好似星期日打扮的門房。
“唉!得意!……女兒給我一百法郎一月,她自己可是車子進車子出的,飯桌上都是銀器,有了一百萬傢俬!……照理奧林普不該再要我辛苦了。活了這把年紀還得做活!……
這算是對我好嗎?”
「你把她生得這麼漂亮,她不應該不孝順你,」約瑟法接著說;「可是她幹嗎不來看我呢?是我提拔她過的好日子,把她配給我的叔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