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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你那個職員是個壞蛋,可能拖累你;但他象騙子一樣聰明。他說你應當說服人家,派一個視察,一個特別委員,到這兒來調查弊端,追究罪犯,加以懲處。但我們和法院之間,有誰先來緩衝一下呢?
如果你的委員能夠帶著你的全權命令于九月初一趕到,如果你能夠匯二十萬法郎來補足我們的存底,我們現在說是存在遠地方的,那麼在會計方面我們可以被認為毫無弊病。
你可以把阿爾及利亞任何一家銀號的匯票寫我的抬頭,托來人帶回。他是可靠的,是我的一個親戚,決不會想知道他帶的是什麼東西。我已經安排好他的回程。倘使你毫無辦法,那麼為了一個替我們的阿黛莉娜造福的人,我是死而無怨的。
愛情的悲苦與歡樂,結束他風流生活的橫禍,使于洛男爵忘記了可憐的若安·斐歇爾,雖然眼前這個緊急的危險,早已在第一封信中報告得明明白白。男爵心亂如麻的離開餐室,讓自己在客廳裡一張長沙發上倒了下來。倒下去的勢頭太猛烈了,他昏昏沉沉的愣在了那裡。他直着眼瞪着地毯上的玫瑰花紋,根本忘了手裡還有若安·斐爾歇那封致命的信。阿黛莉娜在臥室內聽見丈夫象一塊石頭一般倒在沙發上,聲音那麼怪,以為他中風了。她害怕得不能動彈不能呼吸,只能從門裡望到外間的鏡子中,看見埃克托軟癱在那裡。她輕手躡腳的走過來,埃克托也沒有聽見,她走近去,瞥見了信,拿來念了,立刻四肢發抖。她的神經在這樣的劇烈震動之下,從此沒有能完全恢復。幾天之後,她老是渾身哆嗦,因為第一陣的刺激過後,她需要從本原中迸出力量來有所行動,以致引起了神經的反應。
「埃克托!到我屋子裡去,」她說話的聲音只象呼一口氣,「別給女兒看到你這副樣子!來吧,朋友,來吧。」
「哪兒來二十萬法郎呢?我可以要求派克洛德·維尼翁去當查辦委員。他是很機靈很聰明的人……那不過是一兩天功夫就好辦了的手續……可是二十萬法郎,我兒子又拿不出,他的屋子已經做了三十萬押款。大哥至多只能有三萬法郎積蓄。紐沁根只會對我說風涼話!……沃維奈嗎?……上次為那無恥的瑪奈弗的孩子湊數目,他借給我一萬法郎已經不大樂意。完了完了,我只能跑去跪在元帥前面和盤托出,讓他說我下流,挨一頓臭罵,這樣也許下台的時候還不至于當眾出醜。」
「可是埃克托,這不光是破產,並且是身敗名裂!我可憐的叔叔會自殺的。你要殺,也只能殺我們,可不能做兇手害死別人呀!拿出勇氣來,還是有辦法的。」
「一點沒有!」男爵說。「政府裡沒有一個人能籌出二十萬法郎,哪怕為了輓救一個內閣!……噢,拿破崙!還會有第二個拿破崙嗎?」
「叔叔呀!可憐的人哪!埃克托,咱們不能讓他身敗名裂的自殺啊!」
「路是還有一條,」他說,「可是渺茫得很……是的,克勒韋爾跟他女兒翻了臉……唉!他的確有錢,只有他能……」
男爵夫人忽然靈機一動,說道:「喂,埃克托,還是送掉你的妻子吧,卻不能送掉咱們的叔叔、你的哥哥、跟全家的名譽!對啦,我可以把你們統統救出……噢,我的天!該死的念頭!我怎麼會想到的?」
她合著手,跪在地下做了一個禱告。她站起來一看見丈夫臉上喜出望外的表情,說明丈夫又動了那個邪念。於是阿黛莉娜垂頭喪氣,象獃子一樣。
「好,朋友,你去吧,趕到部裡去,」她從迷惘中驚醒過來叫着;「想法子派一個委員,非派不可。把元帥哄騙一下!等你五點鐘回來,我也許會……是的!我一定替你把二十萬法郎端整好。你的家庭、你做人的名譽、做參議官、做行政官的名譽、你的清白、你的兒子,一切都可以得救了;可是你的阿黛莉娜是完了,你永遠見不到她的了。埃克托,朋友,」她跪了下來,抓着他的手親吻,「祝福我呀,跟我說聲再會呀!」
這番話說得那麼沉痛,于洛把她扶起來擁抱著,問道:
「我不明白你什麼意思!」
「你明白了,我就要羞死了,再不然這最後的犧牲,我要沒有勇氣去做了。」
「太太,開飯了,」瑪麗埃特來通知。
奧棠絲過來向父母問好。老夫妻倆還得裝做若無其事的去吃飯。
「你們先去,我就來!」男爵夫人說。
她坐下寫了一個字條:
親愛的克勒韋爾先生,我有事懇求你,希望你馬上勞駕一次。你素來熱心,想必不致令人久待。
阿黛莉娜·于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