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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斯舅舅 - 102 / 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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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斯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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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無論古代還是現代的雕塑家,往往都在他們墳墓的兩側設置幾尊手執燃燒的火炬的保護神。火炬的光芒為即將離世的人們照亮了通向死亡的道路,同時,也指出了他們一生所犯的錯誤和過失。就此而言,雕塑確實體現了偉大的思想,表明了一個人性的事實。人在臨終之際,都會產生智慧。人們常常看到,一些極其普通的姑娘,年紀輕輕,但卻有着百歲老翁那般清醒的頭腦,一個個像是預言家,評判她們的家人,不受任何虛情假意的矇騙。這就是死亡的詩意所在。但是,有必要指出奇怪的一點,那就是人有兩種不同的死法。這首預言的詩,這種透視過去或預卜未來的天賦,只屬於肉體受傷,因肉體的生命組織遭到破壞而死亡的人。因此,如路易十四那些害壞疽病的,患哮喘病的,如邦斯那種發高燒的,如莫爾索夫太太那種患胃病的,以及那些如士兵一樣身體突然受傷的人,都有着這種卓越的清醒頭腦,他們的死都很奇特,令人讚嘆;而那些因精神疾病而死亡的人,他們的毛病就出在腦子裡,出在為肉體起着中介作用,提供思想燃料的神經系統,他們的死是徹底的,精神和肉體同時毀滅。前者是沒有肉體的,他們體現了聖經中所說的魂靈;而後者則是死屍。

邦斯這個童男,這個貪食的卡頓,這位几乎十全十美的完人,很晚才看透了庭長太太心中的毒囊。他在即將離開塵世的時刻才認識了世人。因此,幾個小時以來,他很痛快地打定了主意,如同一個快活的藝術家,一切都是他攻擊、諷刺別人的材料。他和人生的最後聯繫,那激情的鏈結,那將鑒賞家和藝術傑作連結在一起的堅固的紐帶,在早上全都斷了。發現自己給茜博太太騙了之後,邦斯便與藝術的浮華與虛空,與他的收藏,與他對這眾多美妙的傑作的創造者的友誼訣別了;他唯獨只想到死,想到我們祖先的做法,他們把死當作基督徒的一件樂事。出於對施穆克的愛,邦斯想方設法要在自己入棺後還繼續保護他。正是這一慈父般的感情,使邦斯作出了選擇,求助于頭牌舞女來反擊那些奸詐的小人,他們現在就聚集在他的身邊,以後恐怕決不會饒過將繼承他全部遺產的人。


  

愛洛伊斯屬於那種表現虛假但卻不失真實的人,對出錢買笑的崇拜者極盡玩弄之能事,就像潔妮·卡迪娜和約瑟法之流;但同時又是一個善良的夥伴,不畏人間的任何權勢,因為她已經看透了他們,那一個個都是弱者,在少有鄉間色彩的瑪比爾舞會和狂歡節上,她早已習慣于跟巴黎警察分庭抗禮。

「她既然慫恿別人把我的位置給了她的寵兒加朗熱,那她一定會覺得更有必要幫我這個忙。」邦斯心想。

施穆克出了門,由於門房裡一片混亂,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他以極快的速度趕回家,以免讓邦斯一個人獃得太久。

特洛尼翁先生為遺囑的事跟施穆克同時趕來了。儘管茜博就要離開人世,但他妻子還是陪着公證人,把他領進邦斯的臥室,然後離去,留下施穆克,特洛尼翁先生和邦斯在一起;可她手中卻握著一塊製作奇妙的小鏡子,站在她沒有關嚴實的門口。這樣,她不僅可能聽見裡面的講話,還可能看清此時在屋子裡發生的一切,這對她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先生,」邦斯說,「很不幸,我的神志很清楚,我感覺到自己就要死了;恐怕是上帝的意願,死亡的種種痛苦,我怎麼也難以逃脫!……這位是施穆克先生……」

公證人向施穆克行了個禮。

「他是我在這世上的唯一的朋友,」邦斯說,「我想立他為我全部遺產的繼承人;請告訴我,我的遺囑得採取什麼方式才能使我這個朋友繼承我的遺產而不引起異議,他是個德國人,對我們的法律可一點都不懂。」

「異議總會有的,先生,」公證人說,「人間要講公道總有這個麻煩的。不過,立的遺囑也有駁不倒的。」


  
「哪一種遺囑呢?」邦斯問。

「如當着公證人和證人的面立的遺囑,如果立遺囑人沒有妻子、兒女、父母、兄弟的話,那些證人可以證明他是否神志清醒……」

「我沒有任何親人,我的全部感情都給了我的這位親愛的朋友施穆克……」

施穆克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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