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安徒生所用的語言確是別具一格的。它來源於人民生活,但是經過他的提煉,又比生活更高,更集中地表現出人民的智慧、生活氣息和幽默感。如在他最早所寫的第一篇童話《打火匣》裡,他用這樣的句子概括一個王后的形象:「她不僅只會坐四輪馬車,而且還能做一些別的事情。」所謂「別的事情」就是耍點小心眼兒,好不至於是一個完全愚蠢的廢物。同樣,在他寫的第二篇童話《小克勞斯和大克勞斯》裡,當一個農人背着一個沉重的袋子,路過一個教堂時,他看見人們正在做禮拜,便把袋子放下來,也進去坐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他覺得:「現在背起他是多麼輕啊!不錯,這是因為我剛纔聽了一首聖詩的緣故。」簡單兩句話,就把做禮拜的虛偽性暴露出來了,但這話是說得那麼含蓄和自然,它在揭露了宗教的實質的同時,還使人感到非常有風趣。
但他究竟是在寫「講給孩子們聽的故事」,這種充滿了濃厚的人民生活氣息的語言還必須與兒童的生活和心理結合在一起。我們在《祖母》這篇故事裡,可以看到這樣的句子:「祖母知道許多事情,因為她在爸爸和媽媽沒有生下來以前早就是活着的——這是毫無疑問的!」這樣的句子是多麼平凡,多麼天真!但是卻是那麼逼真和有風趣,我們一點也不感到它幼稚。同樣,在《戀人》這篇童話裡,當一個陀螺吹噓他的出身「高貴」,說什麼他「是桃花心木做的」和「由市長親手車出來的」時候,他的戀人——一個球兒——表示懷疑,於是他就這樣發誓,「如果我撒謊,那麼願上帝不叫人來抽我!」被人來抽,對他說來就是最大的光榮。我們可以想象,小讀者讀到這樣的句子時,該會感到多麼生動和逼真!他們會覺得,這才是屬於他們——兒童們——自己的文學作品。當然,成年人也不會認為這只是專為兒童們寫的作品,他們對這樣的作品也會高度地欣賞。
這一切都說明,安徒生對生活的體驗是多麼深和對生活的觀察又是多麼鋭敏。這和他一生的經歷是分不開的。他在一八○五年出生於丹麥中部一個叫做富恩島上的奧登塞鎮。他的父親是一個鞋匠,從他的童年時代起,就飽嘗了生活的苦難。那時正是拿破崙在歐洲掀起一系列戰爭的年代。丹麥站在拿破崙的一邊,成了交戰國。戰爭的負擔很重,這負擔轉嫁在廣大的勞動人民身上,他們一天一天地變得窮困。安徒生的父親生活無着,不得不到拿破崙的軍隊中去當一名僱傭兵。兩年後,他因為身體不支而退伍,很快就死去了,母親只得替人洗衣度日,祖母則靠乞討為生,安徒生兒時和少年時代就一直在饑餓中打滾。他實際上未曾有過幸福的童年——這也是他後來決心為孩子們寫童話的一個原因。
在這種情況下,可以想象,他談不上有受教育的體會。
但是他對生活的體合是那麼深,他竟想登上舞台,表演人生。具體地說,他很早就想當一個藝術家,一個演員。為了追求這個理想,他十四歲時就隻身奔赴京城哥本哈根。他最初是想找機會學習,當一個芭蕾舞演員,但是饑餓和貧困已經毀壞了他的健康,他的體形不夠條件。他剩下的只有一個好的聲音,因此他又想當一個歌劇演員,但由於一場嚴重的感冒,他的聲音忽然變粗了,他的這種追求又失敗了。不過他在這追求中所表現的毅力和決心卻打動了一些藝術家的心。他們集資幫助他上學校,因為不管要成為什麼藝術家,沒有文化總是不行的。儘管學校的課程及教學的方式並不使他感到興趣,但他在學校中畢竟可以接觸到書本。他利用學校的圖書館閲讀了大量丹麥和世界的文學名著,這為他後來從事文學創作打下了一定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