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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宅裡有個小官人,叫做佛郎,年方六歲,直是得人惜。有時往來慶奴那裡耍。爹爹便道:「我兒不要說向媽媽道,這個是你姐姐。」孩兒應喏。忽一日,佛郎來,要走入去。那張彬與慶奴兩個相併肩而坐吃酒。佛郎見了,便道:「我只說向爹爹道。」兩個男女迴避不迭,張彬連忙走開躲了。慶奴一把抱住佛郎,坐在懷中,說:「小官人不要胡說。姐姐自在這裡吃酒,等小官人來,便把果子與小官人吃。」那佛郎只是說:「我向爹爹道,你和張虞候兩個做甚麼?」慶奴聽了,口中不道,心下思量:「你說了,我兩個卻如何?」眉頭一縱,計上心來:「寧苦你,莫苦我。沒奈何,來年今月今日今時,是你忌辰!」把條手中,捉住佛郎,撲翻在床上,便去一勒。那裡消半碗飯時,那小官人命歸泉世。正是:
時間風火性,燒卻歲寒心。
一時把那小官人來勒殺了,卻是怎地出豁?正沒理會處,只見張彬走來,慶奴道:「叵耐這廝,只要說與爹爹知道。我一時慌促,把來勒死了。」那張彬聽說,叫聲苦,不知高低,道:「姐姐,我家有老娘,卻如何出豁?」慶奴道:“你教我壞了他,怎恁他說!是你家有老娘,我也有爹娘。事到這裡,我和你收拾些包裹,走歸行在見我爹娘,這須不妨。張彬沒奈何,只得隨順。兩個打疊包兒,漾開了逃走。離不得宅中不見了佛郎,尋到慶奴家裡,見他和張彬走了,孩兒勒死在床。一面告了官司,出賞捉捕,不在話下。
張彬和慶奴兩個取路到鎮江。那張彬肚裡思量着老娘,憶着這事,因此得病,就在客店中將息。不止一日,身邊細軟衣物解盡。張彬道:「要一文看也沒有,卻是如何計結?」籟籟地兩行淚下:「教我做個失鄉之鬼!」慶奴道:「不要煩惱,我有錢。」張彬道:「在那裡?」慶奴道:「我會一身本事,唱得好曲,到這裡怕不得羞。何不買個鑼兒,出去諸處酒店內賣唱,趁百十文,把來使用,是好也不好?」張彬道:「你是好人家兒女,如何做得這等勾當?」慶奴道:「事極無奈,但得你沒事,和你歸臨安見我爹娘。」從此慶奴只在鎮江店中趕趁。
話分兩頭,卻說那周三自從奪休了,做不得經紀。歸鄉去投奔親戚又不着。一夏衣裳着汗,到秋天都破了。再歸行在來,于計押番門首過。其時是秋深天氣,檬檬的雨下。計安在門前立地。周三見了便唱個喏。計安見是周三,也不好問他來做甚麼。周三道:「打這裡過,見丈人,唱個暗。」計安見他身上襤樓,動了個惻隱之心,便道:「人來,請你吃碗酒了去。」當時只好休引那廝,卻沒甚事。千不合,萬不合,教入來吃酒,卻教計押番:一種是死,死之太苦,一種是亡,亡之太屈!
卻說計安引周三進門。者婆道:「沒事引他來做甚?」周三見了丈母,唱了喏,道:「多時不見。自從奪了休,病了一場,做不得經紀,投遠親不着。姐姐安樂?」計安道:「休說!自你去之後,又討頭腦不着。如今且去官員人家三二年,卻又理會。便教渾家暖將酒來,與周三吃,吃罷,沒甚事,周三謝了自去。天色卻晚,有一兩點雨下。周三道:“也罪過,他留我吃酒!卻不是他家不好,都是我自討得這場煩惱。」一頭走,一頭想:「如今卻是怎地好?深秋來到,這一冬如何過得?」
自古人極計生,摹上心來:「不如等到夜深,掇開計押番門。那老夫妻兩個又睡得早,不防我。拿些個東西,把來過冬。」那條路卻靜,不甚熱閙。走回來等了一歇,掇開門閃身入去,隨手關了。仔細聽時,只聽得押番娘道:「關得門戶好?前面響。」押番道:「撐打得好。渾家道:“天色雨下,怕有做不是的。起去看一看,放心。押番真個起來看。周三聽得,道:“苦也,起來捉住我,卻不利害!」去那灶頭邊摸着把刀在手,黑地裡立着,押番不知頭腦,走出房門看時,周三讓他過一步,劈腦後便剁。覺得襯手,劈然倒地,命歸泉世。周三道:「只有那婆子,索性也把來殺了。」不則聲,走上床,揭開帳子:把押番娘殺了。點起燈來,把家中有底細軟包裹都收拾了。碌亂了半夜,周三背了包裹,倒拽上門。迄逞出北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