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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張媽媽在家,早晨不見兒子來吃早飯,到書房裡尋他,卻又不見,正不知那裡去了。只見楊老媽走來慌張道:「孺人知道麼?小官人被羅家捉姦,送在牢中去了。」張媽媽大驚道:「怪道他連日有些失張失智,果然做出來。」楊老媽道:「羅、辛兩家都是富豪,只怕官府處難為了小官人,怎生救他便好?」張媽媽道:「除非着人去對他父親說知,討個商量。我是婦人家,幹不得甚麼事,只好管他牢中送飯罷了。」張媽媽叫着一個走使的家人,寫了備細書一封,打發他到湖北去通張忠父知道,商量尋個方便。家人星夜去了。
這邊張幼謙在牢中,自想:「縣宰十分好意,或當保全。但不知那晚惜惜死活如何,只怕今生不能再會了!」正在思念流淚,那牢中人來索常例錢、油火錢,虧得縣宰曾分付過,不許難為他,不致動手動腳,卻也言三語四,絮聒得不好聽。幼謙是個書生,又兼心事不快時節,怎耐煩得這些模樣?分解不開之際,忽聽得牢門外一片鑼聲篩着,一夥人從門上直打進來,滿牢中多吃一驚。
幼謙看那為頭的肩下插着一面紅旗,旗上掛下銅鈴,上寫「帥府捷報」。亂嚷道:「那一位是張幼謙秀才?」眾人指着幼謙道:「這個便是。你們是做甚麼的?」那夥人不由分說,一擁將來,團團把幼謙圍住了。道:「我們是湖北帥府,特來報秀才高捷的。快寫賞票!」就有個摸出紙筆來撳住他手,要寫「五百貫」,「三百貫」的亂嘈!幼謙道:「且不要忙,拿出單來看,是何名次,寫賞未遲。」報的人道:「高哩,高哩。」那出一張紅單來,乃是第三名。幼謙道:「我是犯罪被禁之人,你如何不到我家裡報去,卻在此獄中羅唣?知縣相公知道,須是不便。」報的人道:「咱們是府上來,見說秀才在此,方纔也曾着人稟過知縣相公的。這是好事,知縣相公料不嗔怪。」幼謙道:「我身命未知如何,還要知縣相公做主,我枉自寫賞何干?」報的人只是亂嚷,牢中人從旁撮哄,把一個牢裡閙做了一片。只聽得喝道之聲,牢中人亂竄了去,喊道:「知縣相公來了。」須臾,縣宰笑嘻嘻的踱進牢來,見眾人尚擁住幼謙不放,縣宰喝道:「為甚麼如此?」報的人道:「正要相公來,張秀才自道在牢中,不肯寫賞,要請相公做主。」縣宰笑道:「不必喧嚷,張秀才高中,本縣原有公費,賞錢五十貫文,在我庫上來領。」那過筆來寫與他了,眾人嫌少,又添了十貫,然後散去。
縣宰請過張幼謙來換了衣巾,施禮過,拱他到公廳上,稱賀道:「恭喜高掇。」幼謙道:「小生蒙覆庇之恩,雖得僥倖,所犯愈大,還仗大人保全!」縣宰道:「此纖芥之事,不必介杯!下官自當宛轉,」此時正出牌去拘羅惜惜出官對理未到,縣宰當廳就發個票下來,票上寫道:「張子新捷,鼓樂送歸,羅女免提,侯申州定奪。」寫畢,就喚吏典那花紅鼓樂馬匹伺侯。縣宰敬幼謙酒三杯,上了花紅,送上了馬,鼓樂前導,送出縣門來。正是:
昨日牢中因犯,今朝馬上郎君。
風月場添彩色,氤氳使也歡欣。
卻說幼謙迎到半路上,只見前面兩個公人,押着一乘女轎,正望縣裡而來。轎中隱隱有哭聲,這邊領票的公人認得,知是羅惜惜在內,高叫道:「不要來了,張秀才高中,免提了。」就那出票來與那邊的公人看。惜惜在轎中分明聽得,頂開轎簾窺看,只見張生氣昂昂,笑欣欣騎在馬上到面前來,心中暗暗自樂。幼謙望去,見惜惜在轎中,曉得那晚不曾死,心中放下了一個大疙瘩。當下四目相視,悲喜交集。抬惜惜的,轉了轎,正在幼謙馬的近邊,先先後後,一路同走,恰象新郎迎着新人轎的一般。單少的是轎上結綵,直到分路處,兩人各丟眼色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