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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良、邵強遂同地方人等,一擁來到于大郊家裡,叫出大郊來道:「你幹得好事!今有冤魂在於得水家中,你可快去面對。」大郊心裡有病,見說著這話,好不心驚!卻又道:「有甚麼冤魂在得水家裡?可又作怪,且去看一看,怕做甚麼!」違不得眾人,只得軟軟隨了去。到得水家,只見李氏大喝道:「于大郊,你來了麼?我與你有甚麼冤仇?你卻謀我東西,下此毒手!害得我好苦!」大郊猶兀自道無人知證,口強道:「呸!那個謀你甚麼?見鬼了!」李氏口裡道:「還要抵賴?你將驢繮勒死了我,又驢馱我海邊,丟屍海中了。藏着我銀子二兩八錢,打點自家快活。快拿出我的銀子來,不然,我就打你,咬你的肉,泄我的恨!」大郊見他說出銀子數目相對,已知果是楊化附魂,不敢隱匿,遂對眾吐機「前情是實。卻不料陰魂附人,如此顯明,只索死去休!」
于良等聽罷,當即押了大郊回家,將原劫楊化纏袋一條,內盛軍裝銀二兩八錢,于本家灶鍋煙籠裡取出。于良等道:「好了。好了。有此臓物,便可報官定罪,了這海上浮屍的公案。若只是陰魂鬼話,萬一後邊本人醒了,陰魂去了,我們難替他擔錯。」就急急押了于大郊,連臓送縣。大郊想道:「罪無可逃了。坐在監中,無人送飯,須索多攀本戶兩個,大家不得安閒。等他們送飯時,須好歹也有些及我。」就對於良道:「這事須有本戶于大豹、于大敖、于大節三人與我同謀的,如何只做我一人不着?」于良等並將三人拘集。三人口稱無干,這裡也不聽他,一同送到縣來首明。
知縣準了首詞,批道:「情似真而事則鬼。必李氏當官證之!」隨拘李氏到官。李氏與大郊面質,句句是楊化口談,咬定大郊謀死真情。知縣看那訴詞上面,還有幾個名字,問:「這于大豹等幾人,卻是怎的?」李氏道:「止是大郊一個,餘人並不相干。正恐累及平人,故不避幽明,特來告陳。」知縣厲聲問大郊道:「你怎麼說?」大郊此時已被李氏附魂活靈活現的說話,驚得三魂俱不在體了,只得叩頭道:「爺爺,今日才曉得鬼神難昧,委系自己將楊化勒死,圖財是實,並與他人無干。小的該死!」
知縣看系謀殺人命重情,未經檢驗,當日親押大郊等到海邊潮上楊化屍所相驗。拘取一班仵作,相得楊化身屍,頸子上有繩子交匝之傷,的系生前被人勒死。取了傷單,回到縣中,將一干人犯口詞取了,問成於大郊死罪。眾人在官的多畫了供,連李氏也畫了一個供。又分付他道:「此事須解上司,你改不得口!李氏道:“小的不改口,只是一樣說話。」元來知縣只怕楊化魂靈散了,故如此對李氏說。不知楊化真魂,只說自家的說話,卻如此答。知縣就把文案疊成,連入解府。知府看了招卷,道是希奇,心下有些疑惑,當堂親審,前情無異。題筆判云:
看得楊化以邊塞貧軍,跋涉千里,銀不滿三兩。于大郊輒起毒心,先之酒醉,繼之繩勒,又繼之驢馱,丟屍海內。彼以為葬魚腹,求之無屍,質之無證。己可私享前銀,宴然無事。孰意天道昭彰,鬼神不昧!屍入海而不沉,魂附人而自語。發微瞬之好,循凶人之魄。至于『咬肉泄恨』一語,凜然斧鉞;『恐連累無干』數言,赫然公平。化可謂死而靈,靈而正直,不以死而遂泯者。孰謂人可謀殺,又可漏網哉?該縣禱神有應,異政足錄。擬斬情已不枉,緣系面鞠,殺劫魂附情真,理合解審。撫按定奪。
府中起瞭解批,連人連捲,解至督撫孫軍門案下告投。
孫軍門看了來因,好些不然。疑道:「李氏一個婦人,又是人作鬼語,如何做得殺人定案?安知不有詭詐?」就當堂逐一點過面審。點到李氏,便住了筆,問道:「你是那裡人?」李氏道:「是薊州人。」又叫地方上來,問:「李氏是那裡人?」地方道:「是即墨人。」孫軍門道:「他如何說是薊州人?」地方道:「李氏是即墨人,附屍的楊化是薊州人。」孫軍門又喚李氏問道:「你叫甚麼名字?」李氏道:「小的楊化,是興州右屯衛于守宗名下余丁。」遂把討軍裝被謀死,是長是短,說了一遍。宛然是個北邊男子聲口,並不象婦女說話,亦不是山東說話。孫軍門問得明白,點一點頭,笑道:「果有此等異事!」遂批捲上道:
揚化魂附訴冤,面審懼薊鎮人語,誠為甚異。仰按察司複審詳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