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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躬身也同樣的嫻靜。十九真的!她不但沒有顫慄,
臉色也沒有變白、或者紅潤,
甚至連眉毛也沒有挑起,
更不曾咬緊她的嘴唇。
呵,無論歐根怎樣仔細看
他也不能發現幾年以前
那個達吉亞娜的任何痕跡。
他很想和她找一些話談,
然而——然而卻不能。她問:
他來這裡多久,從什麼地方‧
是否最近看到了他們家鄉?
這以後,她以怠倦的神色
向丈夫示意,隨即飄然離去……
奧涅金簡直獃若木鷄。二十難道這是那個達吉亞娜‧
那個和他單獨會面的人‧
您記得,在我們小說的起頭,
在那遙遠的荒僻的鄉村,
他曾經激幹告誡的熱情
向她道出一篇高貴的教訓。
這難道是她‧他至今還有
她寫的那封吐訴心靈的信,
多麼坦白、真誠、隨心所至,
這可是那姑娘……還是個夢‧……
呵,那姑娘!在她卑微之時,
他曾經無心地輕視過,
難道如今竟變成了這樣,
竟對他又勇敢,又淡漠?二十一他離開了那喧囂的人群,
獨自回到家,憂思重重,
又是甜蜜、又是悒鬱的思潮
久久擾着他,不能入夢。
他醒來時,看見一封來信:
公爵今天有一個晚會
請他光臨。“呵,天!去會見她!
去吧,去吧!”立刻提筆一揮
給公爵寫了封恭謹的回答。
他怎麼了‧他做着什麼怪夢?
在他那冷漠怠倦的心裡
是什麼在深深地攪動?
是悔恨‧還是虛榮‧或者
又是那青春的贅疣——愛情‧二十二奧涅金又在計算時刻,
他又盼著一天的盡頭。
鐘敲了十下:好了,他離開家,
他飛奔着,他到了公爵門口,
來見公爵夫人,他有些顫抖。
達吉亞娜正是一個人
待在屋裡,於是他們有幾分鐘
一起對坐。奧涅金的嘴唇
卻迸不出話來,他沉鬱,
他侷促不安,對她的問話
結結巴巴,簡直不會作答。
他只想著一個固執的思想,
他看她也看得目不轉睛,
她坐在那裡,自如而平靜。二十三丈夫走進來,他打斷了
他們這種不快意的「談心」,
他和奧涅金一起回憶到
過去一些胡閙、可笑的事情。
他們笑着。客人們來了。
於是,社交場的刻毒和俏皮
開始使談話活潑起來,
一些無傷大雅的胡言亂語
也毫不掩飾地當着女主人
暢快說出。自然,其間也夾雜
嚴肅的話題、處世的箴言,
沒有大道理,並不計較分寸,
總之,談笑自如而生動,
誰聽了都不會感到過分。
二十四這裡有典型的時髦士女,
京都的才華顯貴和名門,
還有那必不可少的蠢才,
還有你到處碰見的面孔。
這裡有戴帽子和插玫瑰花的
半老的夫人,緊繃著臉,
也有一些少女,那麼嚴肅,
從來不透露一絲笑顏,
請看那位公使,議論風生,
談着天下大勢、各國政情,
那個白髮灑香水的老頭
說話愛詼諧,愛俏皮:
那老一套機智固然很出色,
但在如今,卻有點不合時宜。二十五請看那位好諷刺的先生,
對於一切都愛發脾氣:
不是嫌茶裡糖放得大多,
就抱怨女人們談吐無趣,
男人語調不好,所談論的小說
莫名其妙,兩姐妹的花紋字,
和說謊的雜誌,都令他厭煩,
接着詛咒戰爭,雪天和妻子。
……
……
……
……
……
……二十六這裡還有位普洛拉索夫,
真是名不虛傳,異常卑鄙,
呵,聖浦瑞,為了描畫這種人,
你已畫禿了那枝老筆;
在門口,有一位舞會的大王,
和雜誌的圖畫一樣美觀,
紅紅的面龐象個小天使,
穿著緊身衣,沉着、寡言;
還有一位遠方的旅客
說不出的矜持、驕傲,
他那種故意的一本正經
使座上的賓客暗中好笑:
他們無言的眼神的交換
可已足夠使這傢伙難堪。二十七但這一整晚,我的奧涅金
卻為達吉亞娜占住了心坎:
自然,不是那個怯懦的姑娘,
那麼愛他,那麼單純、可憐,
而是這淡漠的公爵夫人,
這從富麗莊嚴的涅瓦河上
移駕而來的難親近的女神。
呵,世俗的人[你們就象
你們原始的媽媽:夏娃。
凡是到手的,你們就不希罕,
反而是那條蛇的招喚
和神秘的樹,使你們嚮往:
去吧,去吃那一顆禁果——
不然的話,天堂也不是天堂!二十八達吉亞娜變得多麼厲害!
她多麼清楚所扮演的角色!
貴冑的儀節雖然繁重,
她卻多麼快地學會做作!
呵,這高貴而冷淡的夫人,
這舞會的皇后,在她身上
誰還敢找出那柔情的少女‧
而他曾使她那麼心神迷惘!
為了他,她那少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