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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來國家換了無數坐朝的人,本地方也影響到了鬧房比先前更壞的樣子了。雖彷彿男女皆為新時代人物,當晚上,丈夫當年的同志,想起了往年的事,還是非逼到作新郎的仍然作草龍的頭讓新娘子潑茶到頭上不可。這高雅的遊戲還得了少數上了年紀而有童心平時以禮教自持的人的贊助。一切作過,客人應當感到無聊了,這觀音才能同龍頭對面坐下。觀音坐在床邊,大的新的木床,漆的顏色是朱紅,在新人背後是疊到六層紅綠顏色錦被。
她不害羞,不怕,是因為在數年前定下婚以後常常見到的緣故,他在聯合中學唸書,而她也在坤範女中上課。但她有一種拘束,她明白這不是一個平常日子。
他問她:
「倦了沒有。」
她不做聲。
「你今天真像觀音。」
她不做聲,笑。
「累死我了,一些討厭東西。」
她又笑了。
「笑什麼?」
她低低的說:
「我笑你作龍頭那年,被爹把一桶清水倒到頭上打發出門的事。」
「是正因為那天才有今天的。」
「那時你是一個小痞子。」
「你今天才真是觀音。」
她不作聲,他又說:
「觀音下凡,你想我多快活。」
「我只怕因為成天在你面前,就是活觀音也有使你厭煩的一天的。」
「蠟燭還燃,我可以賭咒。」
「可是今天還不是賭咒的日子,不許說這樣話。」
「今夜只許說你真好看,我知道。」
「說謊話騙自己,同說謊話騙人是很少分別的。」
「我是在騙我自己麼?我不承認!」
「凡是這時否認的另一時都會自然承認。」
他不說話了,心裡有點微寒。
她看到他情形,心中好笑。
過一會,她自言自語說:
「一桶水還不夠,一瓢水就癡了,還要賭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