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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聲音。年青的女人不見出來,年老的掌班也不見出來。老年人很懂事情,以為或者是大白天有年青男子上船做呆事,就站在船頭眺望,等了一會。
過一陣他又喊了兩聲,又喊伯媽,喊五多;五多是船上的小毛頭,年紀十二歲,人很瘦,聲音尖銳,平時大人上了岸就守船,買東西煮飯,常常挨打,愛哭,過一會兒又唱起小調來。但是喊過五多後,也仍然得不到結果。因為聽到艙裡又似乎實在有聲音,像人出氣,不像全上了岸,也不像全在做夢。水保就鉤身窺覷艙口,向暗處詢問是誰在裡面。
裡面還是不作答。
水保有點生氣了,大聲的問,「你是哪一個?」
裡面一個很生疏的男子聲音,又虛又怯回答說,「是我。」
接著又說,「都上岸去了。」
「都上岸了麼?」
「上岸了。她們……」
好像單單是這樣答應,還深恐開罪了來人,這時覺得有一點義務要盡了,這男子於是從暗處爬出來,在艙口,小心小心扳到篷架,非常拘束的望到來人。
先是望到那一對峨然巍然似乎是為柿油塗過的豬皮靴子,上去一點是一個赭色柔軟麂皮抱兜,再上去是一雙迴環抱著的毛手,滿是青筋黃毛,手上有顆其大無比的黃金戒指,再上去才是一塊正四方形象是無數橘子皮拼合而成的臉膛。
這男子,明白這是有身份的主顧了,就學到城市裡人說話,說,「大爺,您請裡面坐坐,她們就回來。」
從那說話的聲音,以及干漿衣服的風味上,這水保一望就明白這個人是才從鄉下來的種田人。本來女人不在就想走,但年青人忽然使他發生了興味,他留著了。
「你從什麼地方來的?」他問他,為了不使人拘束,水保取得是做父親的和平樣子,望到這年青人。「我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