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亢奮過去了,那個可怕的意識帶著十倍的威力去而復返,他明白自己犯下了大罪。他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四周,因為人們都在三五成群地交談,他擔心自己會成為談話的主題。他用指頭發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手勢,狗領會了。他倆偷偷地走開了。他貼著一台發動機走過,有幾個人正坐在那兒,他們招呼他一塊兒吃點東西。他胡亂吃了些麵包和肉食,一口啤酒剛喝下肚,便聽見幾個倫敦來的救火員正在議論那極兇殺案。「聽人說,他逃到伯明翰去了,」其中一個說道,「他們照樣會抓住他的,偵探已經出發了,到明兒晚上通緝令就會發到全國。」
他慌忙走開,一直走到險些兒跌倒在地才停下來。接着,他在一條小路上躺下來,睡了很久,但斷斷續續,很不安穩。他又一次起來遊蕩,猶豫不決,不知何去何從,擔心又得挨過一個孤寂的夜晚。
猛然間,他不顧一切地作出了決定:回倫敦去。
「不管怎麼樣,上那兒總有人可以說說話,」他思忖道,「又是一個呱呱叫的藏身之地。我在鄉下留了那麼多痕跡,他們決不會想到回倫敦抓我。我幹嗎不能躲上個把禮拜,然後,從費金身上硬討一筆現錢,跑到法國去?媽的,我豁出去了。」
在這個念頭驅使下,他毫不耽擱地開始行動,選擇行人最少的路徑動身往回走去,打定主意在首都近郊先躲一躲,等天黑下來,再繞道進入倫敦,直奔選定的目的地。
然而,狗是個問題。如果他的長相特徵已經發往各地的話,肯定不會漏掉一條,那就是狗也不見了,很可能是跟他在一塊兒。這一點可能導致他在穿街走巷的時候被捕。他決定把狗淹死。他朝前走去,四下里尋找池塘。他拾起一塊大石頭,邊走邊把石頭系在手絹上。
這些準備工作正在進行的時候,那畜生抬起頭來,望着主人的面孔。不知是它憑本能悟出兆頭不妙,還是因為那強盜斜眼看它的目光比平常更凶了一些,它躲躲閃閃地走在後邊,距離拉得比往常遠一些,他一放慢腳步,狗就畏縮不前。主人在一個水池邊上停下來,回頭喚它,它乾脆不走了。
「聽見我喚你沒有?上這兒來!」賽克斯喝道。
那富生在習慣驅使下走上前來。可是,當賽克斯俯下身來,將手絹往它脖子上套的時候,它卻嗚嗚叫了一聲,跳開了。
「回來!」那強盜說道。
狗搖了搖尾巴,但沒有動彈。賽克斯打了一個活套,又一次喚它過來。
狗上前幾步,又退回去,躊躇片刻,便轉身以最快速度逃走了。
那漢子一次又一次地打着唿哨,坐下來等候着,滿以為它還會回來,然而狗再也沒有露面,他只好重新踏上旅途。
第四十九章
孟可司與布朗羅先生終於會面了,記述他們的談話以及打
斷這次談話的消息。
暮色剛開始降臨,布朗羅先生乘坐出租馬車,在自己的家門口下了車。他輕輕叩門。房門打開了。一個虎彪彪的漢子從車廂裡出來,站在踏板的側邊,與此同時,另一個坐在馭者座位上的漢子也走下來,站在另一側。布朗羅先生做了一個手勢,他倆扶着一個人走下馬車,一左一右夾着他匆匆進了屋子。這個人就是孟可司。
他們以同一種方式一言不發地登上樓梯,布朗羅先生走在前邊,領着他們來到一間後房。在這個房間的門口,上樓時就顯然老大不樂意的孟可司停住了。兩個漢子看著朝布朗羅先生,聽候指示。
「他知道好歹,」布朗羅先生說道,「如果他猶豫不前,或者不聽你們的命令隨便亂來,就把他拖上街去,找警察幫忙,以我的名義告發他這個重罪犯。’」
「你怎麼敢這樣說我?」孟可司問道。
「你怎麼敢逼我出此下策,年輕人?」布朗羅先生正顏厲色面對著他,反問道,「你瘋了嗎,還想走出這所房子?放開他。行了,先生,你可以走了,我們會跟上來的。不過,我警告你,我憑着心目中最莊嚴神聖的一切發誓,只要你一隻腳踏上街道,我就要指控你犯有欺詐、搶劫的罪行,把你抓起來。我主意已定,說到做到。你要是真打算那麼著,那你可是咎由自取。」
「這兩條狗得到誰的授權在街上綁架我,弄到這兒來?」孟可司依次打量着站在身邊的兩個人問道。
「我的授權。」布朗羅先生回答,「這兩個人由我負責。如果你抱怨自由被人剝奪了的話——你在來的路上就有權利和機會恢復自由,可你還是認為不吭聲為妙——我重複一遍,你可以尋求法律的保護,我也可以請求法律制裁你。不過,你到了沒法收場的地步時,不要來求我發慈悲,到時候,權利已經不在我手裡,得由別人做主,你不要自己跳進深淵,還說是我把你推進去的。」
孟可司顯然左右為難,而且很驚慌。他猶豫起來。
「你趕快決定吧,」布朗羅先生十分堅定,神態自若地說,「如果你希望我公開提出指控,將你交付法辦——我再說一遍,這條路你並非不清楚,儘管我不難料到你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而且一想起來就打哆嗦——那我可就無能為力了。如果不是這樣,你請求我網開一面,向那些你深深傷害過的人請求寬恕,就坐到那把椅子上去,一句話也別說,它恭候你已經整整兩天了。」
孟可司嘰嘰咕咕說了幾句,誰也聽不明白。他還在猶豫。
「你抓緊時間,」布朗羅先生說道,「我只要說一句,選擇的機會就將一去不返。」
那個人依然舉棋不定。
「我不喜歡跟人討價還價,」布朗羅先生說,「再說,我是在維護別人的切身利益,也沒有權利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