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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都孤兒 - 109 / 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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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都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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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她必須經過一條小巷才能走上大街,在黑洞洞的巷子裡,一個更夫吆喝着九點半了。

「早就過了半點了?」姑娘問道。


  

「再過一刻鐘就敲十點。」那人把提燈舉到她的面前,說道。

「不花上一個多鐘頭我是到不了那兒了。」南希低聲說了一句,飛快地從他身邊跑過去,轉眼間已經到了街上。

她從斯皮達菲直奔倫敦西區,沿途經過一條又一條偏僻小街,街上的許多店舖已經開始關門。鐘敲十點,她越發焦躁難耐。她沿著狹窄的便道飛奔而去,胳膊肘撞得行人東倒西歪,穿過幾條擁擠的街道時,她几乎是從馬頭下邊衝過去,一群群的人正在那裡焦急地等着馬車過去以後再走。

「這女人發瘋了。」她一沖過去,人們紛紛回過頭來望一望。一進入倫敦城的幾個比較富有的區域,街道就不那麼擁擠了。她橫衝直撞,從零零星星的行人身邊匆匆趕過,大大激起了人們的好奇心。有幾個在後邊加快了腳步,彷彿想知道她以這樣一種非同尋常的速度是奔什麼地方去,還有幾個人跑到她前邊,回頭看看,不禁對她這種毫不減慢的速度感到吃驚,但他們一個接一個全都落在了後面,當她接近目的地的時候,已經只剩她一個人。

那是一處家庭旅館,坐落在海德公園附近一條幽靜而又漂亮的街上。旅館門前點着一盞燈,耀眼的燈光引導着她來到這個地點。這時,鐘敲了十一點。她磨磨蹭蹭地走了幾步,像是有些躊躊不定,又打定主意走上前去似的。鐘聲使她下定了決心,她走進門廳。門房的座位上空無一人。她面帶難色地看了看四周,接着朝樓梯走去。

「喂,小姐!」一個衣着華麗的女人從她身後一道門裡往外張望着,說道。「你上這兒找誰呀?」

「找一位住在這裡的小姐。」姑娘回答。

「一位小姐?」伴隨着回答而來的是一道嘲笑的眼色。「哪兒來什麼小姐?」

「梅萊小姐。」南希說。

少婦直到這個時候才注意到南希的模樣,不由得鄙棄地瞥了她一眼,叫了一個男侍者來招呼她。南希將自己的請求說了一遍。

「我該怎樣稱呼呢?」侍者問。

「怎麼稱呼都沒關係。」南希回答。

「也不用說是什麼事?」侍者說。

「是的,也不用說,」姑娘答道,「我必須見見這位小姐。」

「得了吧。」侍者說著,便將她朝門外推。「沒有這樣的事。出去出去。」

「除非你們把我抬出去。」南希不顧一切地說,「而且我會叫你們兩個人吃不了兜着走。有沒有人,」她看了看四周,說道,「願意為像我這樣的可憐人捎個口信?」

這一番懇求打動了一個面慈心善的廚子,他正和另外幾個侍者在一旁觀望,便上前排難解紛。

「你替她傳上去不就行了,喬依?」廚子說道。

「這有什麼用?」侍者回答,「你該不會認為小姐願意見她這號人吧,唔?」

這句話暗示南希身份可疑,四個女仆貞潔的胸中激起了極大的義憤,幾個人慷慨激昂,宣稱這娘們給所有的女性丟臉,極力主張將她毫不客氣地扔到陰溝裡去。

「你們愛把我怎麼樣就怎麼樣,」姑娘說著,再一次朝幾位男士轉過頭去。「只要先答應我的請求,求你們看在萬能的上帝分上,捎個信上去。」

軟心腸的廚子又作了一番調解,結果還是最早露面的那個待者答應為她通報。

「怎麼說呢?」他一隻腳踏在樓梯上說道。

「就說,有個年輕女人真心實意地請求跟梅萊小姐單獨談談,」南希道,「你就說,小姐只要聽聽她非說不可的頭一句話,就會明白是聽她往下說,還是把她當成騙子趕出門去。」


  

「我說,」那男子說,「你還真有辦法。」

「你去通報吧,」南希果斷地說,「我要聽回音。」

侍者快步上樓去了。南希站在原地,她臉色慘白,氣急敗壞,聽著幾個貞潔的侍女冷言冷語地大聲議論,她氣得嘴唇直哆嗦。那幾個傳女在這方面很有些本事,男持者回來了,叫她上樓去,這時她們越發顯出本事來。

「這個世道,規矩人真是做不得。」第一個侍女說道。

「破銅爛鐵也比用火煉過的金子值錢。」第二位說。

第三個盡顧了感嘆:「有身份的女士是些什麼東西。」第四位用一句「丟人現眼」為一首四重唱開了個頭,這幾位守身如玉的狄安娜女神又用同一句話作為結尾。

南希沒理會她們那一套,因為她心裡還裝着更要緊的事,她渾身發抖,跟在男侍者身後,走進一間天花板上點着一盞吊燈的小會客室。侍者將她領到這裡,就退了出去。

第四十章

與上一章緊相銜接的一次奇怪的會見。

南希姑娘混跡于倫敦的街頭巷尾,一生都在最下流的藏污納垢之所度過,然而她身上仍留下了女子天性中的某種東西。聽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朝着與她進來的那扇門相對的的另一扇門走來,想到這個小小的房間馬上就要呈現出鮮明的對比,她覺得有一種深慚形穢的意識壓在自己心上,不由得縮成一團,似乎簡直不敢與她求見的那個人會面似的。

與這些比較純真的感情抗衡的卻是自尊——這種毛病在最下流、最卑劣的人身上也並不比地位高、自信心強的人遜色。她是一個與小偷、惡棍為伍的可憐虫,淪落風塵的浪女,與那些在絞刑台本身的陰影之下衝洗牢房監舍的傢伙相伴——就連這樣一個墮落的人也有一份自尊,不願流露出一絲女性的情感,她把這種情感看成軟弱,但唯有這種情感將她與人性連接起來了,從她的孩提時代開始,無法無天的生活已經抹去了人性的許許多多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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