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你自己也知道是這樣、」諾亞反戈一擊,「先生,她老是來這一手,邦布爾先生,摸我的下巴,對不住,先生,做出各式各樣親熱的樣子。」
「閉嘴!」邦布爾先生厲聲喝道,「小姐,你給我滾下樓去。諾亞,把店門關上。你家老闆回來之前,你要是敢說一個字,當心你的小命。他一回來,你就告訴他,邦布爾先生說了,要他明天吃過早飯送一口老太婆的棺材過去,先生,聽見了?親啊!」邦布爾舉起雙手,大吼一聲。「這個教區,下等階級的罪孽邪惡真是可怕。議會要是再不考慮他們的那些個劣跡,這個國家就要破產,農民的品性也就永遠完蛋了。」教區幹事說完這番話,神色高傲而陰鬱地邁開大步,跨出喪事承辦人的店舖。
我們已經陪着他在回家的路上走了很長一段,那個老太婆的喪事也已做好了一切準備,現在讓我們去打聽一下奧立弗·退斯特的下落,看看托比·格拉基特丟下他以後,他是否還躺在水溝裡。
第二十八章
找尋奧立弗,接着講述他的遭遇。
「讓狼咬斷你們的脖子。」賽克斯小聲地說,牙齒咬得格格直響。「有朝一日你們誰也躲不掉,你們會把嗓子喊得更啞的。」
賽克斯罵罵咧咧地把這一番詛咒發泄出來,臉上那副不顧死活的樣子充分體現了他的那種不顧死活的脾氣。他把受傷的奧立弗橫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口過頭去看看後面的追兵。
夜黑霧濃,什麼東西也辨別不出來,只有嘈雜喧閙的呼喊聲在空中震響,鄰近的狗被告急的鐘聲驚醒,此呼彼應地吠叫起來道術中國古代哲學範疇。①指關於宇宙人生本原的學問。,四下里響成一片。
「站住,你這個膽小鬼!」這個強盜見托比·格拉基特撒開兩條長腿,已經搶在了前邊,便厲聲喝道。「站住!」
聽到第二聲吆喝,托比猝然停了下來。他還不敢肯定自己已經脫離了手槍的射程,賽克斯可是根本沒有心思閙着玩的。
「幫忙把這小子弄走,」賽克斯殺氣騰騰地向同夥打了個手勢。「回來!」
托比做出一副要折回來的樣子,慢吞吞地朝這邊走來,卻大着膽子表示自己老大不情願回去,聲音不大,又因為喘氣,說得斷斷續續。
「快些!」賽克斯叫道,他把奧立弗放在腳下一條幹枯的水溝裡,從衣袋裏拔出一支手槍。「別跟我耍滑頭。」
就在這時,喧閙聲變得更嘈雜了。賽克斯又一次扭頭看了看,可以斷定追兵正在爬他所處的這一片田野的籬笆門,有兩隻狗跑在頭裡。
「全完了,比爾!」托比喊道,「扔下這孩子,趕快溜。」格拉基特先生情願到朋友的槍口底下去碰碰運氣,也不願意乖乖落入敵人手中,說完這句臨別贈言,便正大光明地開了小差,一溜煙跑掉了。賽克斯咬了咬牙,又回頭看了一眼,把剛纔胡亂裹住奧立弗的那件披風往直挺挺倒在地上的孩子身上一扔,順着籬笆牆跑開了,看樣子是想把後邊的人從孩子躺着的地點引開。他在與上述地點垂直相交的另一道籬笆跟前驟然停了一下,高舉手槍在空中畫了一個圈,越過籬笆逃走了。
「嗨,嗨,在那邊!」一個聲音哆哆嗦嗦地在後邊嚷道,「品切爾!尼普頓!過來,過來!」
這兩隻狗跟它們的主人一樣,似乎對正在進行的這場比賽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興趣,爽爽快快地聽從了命令。這功夫,三個已經在這片田野上跑了一段距離的男人停止了搜索,聚在一塊兒商量起來。
「我的意思,或者至少應該說,我的命令吧,」一行中最胖的一位說道,「我們還是趕緊回去。」
「凱爾司先生認可的事我沒有不讚同的。」一個身材較矮但絶對不能算單薄的男人說,他臉色非常蒼白,舉止文雅,一般受到驚嚇的人常常就是這副模樣。
「紳士們,我可不願意顯得沒有風度,」第三位已經把狗喚了回來,說道。「凱爾司先生拿主意就是了。」
「當然,」矮個子回答,「無論凱爾司先生說什麼,我們都不會反駁。不,不,我清楚自己的處境。謝天謝地,我很清楚自己的處境。」老實說,這小個子的確好像很明白自己的處境,也完全明白這實在不能算一種令人嚮往的處境,說話間,他的牙齒一直咔噠咔噠響個不停。
「你害怕了,布里特爾斯。」凱爾司先生說道。
「我不怕。」布里特爾斯說。
「你怕了,布里特爾斯。」凱爾司說。
「你這是瞎扯,凱爾司先生。」布里特爾斯說道。
「你撒謊,布里特爾斯。」凱爾司先生說。
眼下這四句你來我往的頂撞起因于凱爾司先生的嘲弄,而凱爾司先生出口傷人是因為感到氣憤,別人用一句恭維話作掩護,就把再次回去的責任推到自己頭上了。第三個人以十足哲學家的風範結束了這場爭論。
「我來說說是怎麼回事,紳士們,」他說道,「我們都害怕了。」
「說你自個兒吧,先生。」凱爾司先生說,一行中臉色最蒼白的要算他了。
「是說我自己,」第三位答道,「在這種情形下,感覺害怕是很自然的,沒有什麼不對。我的確害怕了。」
「我也一樣,」布里特爾斯說,「只不過壓根沒有必要那樣虛張聲勢,指責別人害怕了。」
這一坦率的自白使凱爾司先生的心腸軟了下來,他當即承認自己也很害怕,於是三個人一起轉過身來,步調一致地往回跑去,跑着跑着,凱爾司先生(在同伴當中他最氣短,又拖着一把乾草叉),極其大度地主張停一停,讓他為剛纔出言不遜表示一下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