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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我想明白這「將軍」究竟因什麼事被人打死在自來水管子上,自來水管又在什麼地方,被他們打死的另外一個人,又是什麼人,因此那一個冬天,我成天注意那些本埠新聞的死亡消息。凡是什麼地方發現了一個無名屍首時,我總遠遠的跑去打聽,但是還仍然毫無結果。只有一次,聽到一個巡警被人打死的消息,算起日子來又完全不對。我還花了些錢,登過一個啟事,告訴那個小兵說,不願意回來,也可以回湖南去,我想來這啟事他是不是看得到,還不可知。即使見到了,他或者還是不會回湖南去的。
我常常同那些不大相熟愛講故事的人說笑話時,說我有一個故事,真像一個傳奇,卻不願意寫出。有些人傳說我有一個稀奇的戀愛,也就是指這件事而言的。有了這件事以後,我就再也不同我的六弟通信討論問題了。我真是一個什麼小事都不能理解的人,對於性格分析認識,你們好意誇獎我的,我都不願意接受。因為我連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子,還為他那外表所迷惑,不能瞭解,怎麼還好說懂這樣那樣。至於一個野蠻的靈魂,裝在一個美麗盒子裡,在我故鄉是不是一件常有的事情,我還不大知道;我所知道的,是那些山同水,使地方草木蟲蛇皆非常厲害。我的性格算是最無用的一種典型,可是同你們大都市裡長大的讀書人比較起來,你們已經覺得我太粗糙了。
1931年
5月
15日完於新窄而霉齋
(原載
1931年
10月
10日《小說月報》二十二卷十期)
邊城
由四川過湖南去,靠東有一條官路。這官路將近湘西邊境,到了一個地方名叫「茶峒」的小山城時,有一小溪,溪邊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戶單獨的人家。這人家只一個老人,一個女孩子,一隻黃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