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頁
「誰知道是什麼病?橫順成天吃那些甜甜的藥,什麼事情不做,在床上躺著。在城裡是享福,來鄉里也是享福。老庚說,害第三期的病,又說是癆病,說也說不清楚。誰清楚城裡人那些病名字。依我想,城裡人歡喜害病,所以病的名字特別多。我們不能因害病耽擱事情,所以除打擺子只發燒肚瀉,別的名字的病,也就從不到鄉下來了。」
另外一個婦人因為生過瘰□,不大悅服宋家婦人武斷的話,就說:「我不是城裡人,可是也害城裡人的病。」
「你舅媽是城裡人!」
「舅媽管我什麼事?」
「你文雅得像城裡人,所以才生瘍子!」
這樣說著,大家全笑了起來。
母女兩人回去時,在路上三三問母親:「誰是白白臉龐的人?」母親就照先前一時聽人說過的話,告給三三,堡子裡如何來了一位城裡的病人,樣子如何俊,性情如何怪。一個鄉下人,對於城中人隔膜的程度,在那些描寫裡是分明易見的,自然說得十分好笑。在平常某個時節,三三對於母親在敘述中所加的批評與稍稍過分的形容,總覺得母親說得極其儼然,十分有味,這時不知如何卻不相信這話了。
走了一會,三三忽問:「娘,娘,你見到那個城裡白臉人沒有呢?」
媽媽說:「我怎麼會見他?我這幾天又不到團總家裡去。」
三三心想:「你不見人怎麼說了那麼半天。」
三三知道媽媽不見到的,自己倒早見到了,便把這件事保守秘密,卻十分高興。以為只有自己明白這件事情,此外凡是說到城裡人的都不甚可靠。
兩人到潭邊時,三三又問:
「娘,你見團總家管事先生沒有?」
若是娘說沒有見過,反問她一句,那麼,三三就預備把先前遇到那兩個人的一切,都說給媽媽聽了。但母親這時正想起別的一個問題,完全不關心三三問的話,所以三三把才纔的事情瞞著母親,一個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