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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多同大娘看情形不好,一齊逃到後艙去了。五多心想這真是怪事,那麼大的人會哭,好笑!可是她並不笑。她站在船後梢看見掛在梢艙頂樑上的胡琴,很願意唱一個歌,可是不知為什麼也總唱不出聲音來。
水保來船上請遠客吃酒時,只有大娘同五多在船上,問及時,才明白兩夫婦一早都回轉鄉下去了。
1930年
4月
13日作於吳淞
1934年
7月
21日改於北京
1957年
3月重校
山道中
他們是三個同鄉人,從雲南軍隊中辭了差,一起回家。
走到第八天,三個人的腳走成半跛了。天氣很熱,走了不遠,一到樹蔭下就得坐在路旁石頭上歇氣,或者買甜酒米豆腐吃,喝一瓢賣點心人從遠方用木桶擔來的涼水,止了渴又即刻上路。不上路,擔心「落伍」。在邊省走路,是不適宜於休息的。走的全是山路!再過五天應當到貴陽了。各人巴望貴陽。到了這地方,算是近家了。實則家去貴陽還有十三站路。總之若到了貴陽,便算得是家邊了。十三站!他們已經走過八天,到貴陽還要五天,也正是十三站。
他們從雲南省動身到××走了六天,其中一個伴,給燒熱病攻倒,爬不起身了,於是乎三人一同在一家小旅館中呆下來。請醫生,買藥,煎藥,找生薑燈草作藥引子。發燒的人成天胡言譫語,把藥吃下去以後就呼呼的睡去,全身出汗。住了十天,感謝天,這小地方醫生居然會把病人治好了。他們第二次上了路。所謂走了八天,就是從××算起,每天一亮走起,到日頭寂寞的落下山後為止,除了飲食,除了樹蔭下小坐,全是不能停頓的。每天走一大站,路為六十里,裡是等於平常裡數的三倍,名為「蠻路」的。每到天將斷黑,一落店,洗腳,吃飯,倒在鋪有厚草荐與硬棉絮床上去,睡眠便把人征服了。第二天,雞叫第二聲,便爬起身來,在燈下算賬,套上草鞋,太陽還未露頭又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