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頁
「不要接客,您要來?」
「就是這樣說。我一定要來的。我還要請你喝酒。我們是朋友。」
「是朋友,是朋友。」
水保用他那大而厚的手掌,拍了一下年輕人的肩膊,從船頭躍上岸,走到別一個船上去了。
水保走去後,年輕人就一面等候,一面猜想這個大漢子是誰。他還是第一次和這樣尊貴的人物談話,他不會忘記這很好的印象的。人家今天不僅是和他談話,還喊他做朋友,答應請他喝酒!他猜想這人一定是老七的熟客。他猜想老七一定得了這人許多錢。他忽然覺得愉快,感到要唱一個歌了,就輕輕的唱了一首山歌,用四溪人體裁,他唱的是「水漲了,鯉魚上梁,大的有大草鞋那麼大,小的有小草鞋那麼小」。
但是等了一會,還不見老七回來,一個鬼也不回來,他又想起那大漢子的丰采言談了。他記起那一雙靴子,閃閃發光,以為不是極好的山柿油塗到上面,是不會如此體面好看的。他記起那黃而發沉的戒指,說不分明那將值多少錢,一點不明白那寶貝為什麼如此可愛。他記起那偉人點頭同發言,一個督撫的派頭,一個省長的身份——這是老七的財神!他於是又唱了一首歌,用楊村人不莊重口吻,唱的是「山坳裡團總燒炭,山腳裡地保爬灰;爬灰紅薯才肥,燒炭臉龐發黑」。
到午時,各處船上都已經有人在燒飯了。濕柴燒不燃,煙子各處竄,使人流淚打嚏。柴煙平鋪到水面時如薄綢。聽到河街館子裡大師傅用鏟子敲打鍋邊的聲音,聽到鄰船上白菜落鍋的聲音,老七還不見回來。可是船上燒濕柴的本領年輕人還沒有學會,小鋼灶總是冷冷的不發吼。做了半天還是無結果,只有拿它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