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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天亮了以後,地保帶了人尋到寶石洞,見到的是兩具死屍,與那曾經自己手為敷過藥此時業已半死的羊,以及似乎是豹子臨死以前用樹枝在沙上寫著的一首歌。地保於是乎把歌讀熟,把羊抱回。
白臉苗的女人,如今是再無這種熱情的種子了。她們也仍然是能原諒男子,也仍然常常為男子犧牲,也仍然能用口唱出動人靈魂的歌,但都不能作媚金的行為了!
1928年冬作
阿金
黃牛寨十五趕場,鴉拉營的地保,在場頭上一個狗肉鋪子裡,吃過一斤肥狗肉,喝過半斤包谷燒,格外熱心好事,向一個預備和寡婦結婚的好友阿金進言。這地保說話的本領,原同他吃狗肉的本領一樣好,成天不會饜足。又好像是由於胃口好,話也格外多。
「阿金管事,我直得同一根蔥一樣,把話說盡了。聽不聽全在你。我告你的事是是六,清清楚楚。事情擺在你面前,要是不要,你自己決定。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你懂得別人不懂的許多事情——譬如扒算盤,九九歸一,就使人佩服。你頭腦明白,不是醉酒。你要討老婆,這是你的事情,不用別人出主意做軍師。不過我說,女人脾氣不容易捉摸。我們看過許多會管賬的人,管不了一個老婆;家裡有福不享福,腳板心癢癢的,閃不知,就跟唱花鼓戲的旦角溜了。我們又得承認,許多大人帶兵管將有作為,有手段,獨斷獨行,威風凜凜,一到女人面前就糟糕。為什麼巡防軍的游擊大人,被官太太罰跪到榻凳上,笑話會遐邇盡知?為什麼有人說我們縣長怕老婆,還拿來扮戲?為什麼在鴉拉營地方為人正直的阿金,也有一天吃婦人洗腳水?這事情你不怕人說,難道我還怕人說?」
地保一番好心好意告給阿金,反覆引古證今,說有些人不宜討媳婦,和個小銅鑼一樣,盡在耳邊敲得噹噹響。所謂阿金者,這時節似乎有點聽厭煩了,站起身來,正想拔腳走去,來個溜之大吉。
地保眼尖手快,隔桌子一手把阿金撈著,不即放手。走是不行的了。地保力氣大,有武功,能敵得過兩個阿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