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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為董文恪公作行狀,盡覽其奏議。其任安徽巡撫,奏準棚民開山事甚力,大旨言與棚民相告訐者,皆溺于龍脈風水之說,至有以數百畝之山,保一棺之土,棄典禮,荒地利,不可施行。而棚民能攻苦茹淡于叢山峻嶺,人跡不可通之地,開種旱谷,以佐稻粱。人無閒民,地無遺利,于策至便,不可禁止,以啓事端。余覽其說而是之。
及余來宣城,問諸鄉人。皆言未開之山,土堅石固,草樹茂密,腐葉積數年,可二三寸,每天雨從樹至葉,從葉至土石,歷石罅滴瀝成泉,其下水也緩,又水下而土不隨其下。水緩,故低田受之不為災;而半月不雨,高田猶受其浸溉。今以斤斧童其山,而以鋤犁疏其土,一雨未畢,沙石隨下,奔流注壑澗中,皆填汙不可貯水,畢至窪田中乃止;及窪田竭,而山田之水無繼者。是為開不毛之土,而病有谷之田;利無稅之傭,而瘠有稅之戶也。余亦聞其說而是之。
嗟夫!利害之不能兩全也久矣。由前之說,可以息事;由後之說,可以保利。若無失其利,而又不至如董公之所憂,則吾蓋未得其術也。故記之以俟夫習民事者。
——選自咸豐刻本《柏梘山房全集》
我為董文恪先生寫記述其家世和生平的文章,看了他的全部奏議。他在任安徽巡撫時,向皇帝上書奏請批准棚戶農民開發山地的事情,非常着力,大致意思是說:和棚戶農民互相攻擊的人,都沉迷于風水迷信之說,甚至有的用數百畝的山地,來保護一口棺材的土穴,違背典章制度,荒廢山地收成,因此不可以照此實行。而棚戶農民能夠在叢山峻嶺,人跡不可到達的地方進行艱苦的勞動,吃粗而無味的食物,開山種植宜于旱地生長的莊稼,用來輔助稻穀和小米的不足。沒有閒散的百姓,也沒有不獲收成的土地,在策略上非常有利,不可以禁止,以免引起亂子。我看了他的奏議,認為是對的。
等到我來到宣城,問鄉人關於棚戶農民開山的事,都說:沒有開過的山,土石堅固,草和樹長得茂密,腐爛的樹葉積聚幾年,可有二三寸厚,每到天雨,雨水從樹上流到腐葉上,再從腐葉流到土石上,經過石縫一點一滴下滴成為泉水,這種泉水往下流比較緩慢,再加上水流下去山土不跟隨着一起流失。水流緩慢,所以地勢低下的田地受到水流也不會造成水災;而半個月不下雨,高處的田地還能受到泉水的滲透和澆灌。現在用刀斧砍淨山上的草木,用鋤頭和犁耙疏鬆山上的泥土,一場雨沒有下完,泥沙和山石隨着一起流下去,奔流進入山谷溪澗中,都填塞淤積起來不可以積水,最後流到低凹的窪田中才停止;等到窪田乾涸的時候,而山田的水也已沒有了。這是為了開墾不長五穀的土地,而損害了能生長糧食的田畝;有利於不納賦稅的貧僱農,而削弱了納稅的地主。我聽了他們的說法,認為也是對的。
咳!利和害不能兩全也由來已久了。依從前一種說法,可以不致惹出事故;依從後一種說法,可以保護農田的生產。如果既不失去農田的利益,而又不至于象董公所擔憂的,那末我還沒有得到這樣的辦法。所以記下來以等待熟悉百姓事務的人。
(孫菊園)
游小盤谷記
〔清〕梅曾亮
江寧府城,其西北包盧龍山而止。余嘗求小盤谷,至其地,土人或曰無有。唯大竹蔽天,多歧路,曲折廣狹如一,探之不可窮。聞犬聲,乃急赴之,卒不見人。
熟五斗米頃,行抵寺,曰歸雲堂。土田寬舒,居民以桂為業。寺傍有草徑甚微,南出之,乃墜大谷。四山皆大桂樹,隨山陂陀。其狀若仰大盂,空響內貯,謦咳不得他逸;寂寥無聲,而耳聽常滿。淵水積焉,盡山麓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