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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觀止譯注 - 457 / 555
古典散文類 / 吳楚材 / 本書目錄
  

古文觀止譯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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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7頁

朗讀:

黃生過此,聞其自京師往長蘆抽豐,復跟長蘆長官別赴新任。至九江,遇一顯者,乃舍舊從新,隨轉而北,衝風暴寒,不顧年老生死。既到麻城,見我言曰:「我欲游嵩、少,彼顯者亦欲游嵩、少,拉我同行,是以至此。然顯者俟我于城中,勢不能一宿。回日當復道此,道此則多聚三五日而別,茲卒卒誠難割捨雲。」其言如此,其情何如?我揣其中實為汝寧好一口食難割捨耳。然林汝寧向者三任,彼無一任不往,往必滿載而歸,茲尚未厭足,如餓狗思想隔日屎,與敢欺我以為游嵩、少。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寧之抽豐來嗛我;又恐林汝寧之疑其為再尋己也,復以捨不得李卓老,以嗛林汝寧:名利兩得,身行俱全。我與林汝寧幾皆在其術中而不悟矣;可不謂巧乎!今之道學,何以異此!

由此觀之,今之所謂聖人者,其與今之所謂山人者一也,特有幸不幸之異耳。幸而能詩,則自稱謂曰山人;不幸而不能詩,則辭卻山人而以聖人名。幸而能講良知,則自稱曰聖人;不幸而不能講良知,則謝卻聖人而以山人稱。展轉反覆,以欺世獲利。名為山人而心同商賈,口談道德而志在穿窬。夫名山人而心商賈,既以可鄙矣,乃反掩抽豐而顯嵩、少,謂人可得而欺焉,尤可鄙也!今之講道德性命者,皆游嵩、少者也;今之患得患失,志于高官重祿,好田宅,美風水,以為子孫蔭者,皆其託名于林汝寧,以為捨不得李卓老者也。然則鄭子玄之不肯講學,信乎其不足怪矣。


  

且商賈亦何可鄙之有?挾數萬之資,經風濤之險,受辱于關吏,忍詬于市易,辛勤萬狀,所挾者重,所得者末。然必交結于卿大夫之門,然後可以收其利而遠其害,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今山人者,名之為商賈,則其實不持一文;稱之為山人,則非公卿之門不履,故可賤耳。雖然,我寧無有是乎?然安知我無商賈之行之心,而釋迦其衣以欺世而盜名也耶?有則幸為我加誅,我不護痛也。雖然,若其患得而又患失,買田宅,求風水等事,決知免矣。

——選自中華書局排印本《焚書》 


  
鄭子玄,是常與丘長孺父子論詩作文的朋友。文采雖然不如他們父子,但性格質樸誠實,有羞恥之心,不肯借講學以宣揚道學,這很可喜,所以我喜歡他。因為他沒有親眼見過顏回、曾參、子思、孟軻,也不曾親眼見過周敦頤、程頤、程顥、張載、朱熹,只見到如今講周、程、張、朱道學思想的人,以為周、程、張、朱等人確實就是這樣了,所以以講道學為羞恥而不肯講。不講雖然是過錯,但是假使學者感到羞恥而不肯講,是以為周、程、張、朱等人只不過是和現在的道學家一樣,那麼如今那些講周、程、張、朱學說的人也就該殺了。鄭子玄以為周敦頤、程頤、程顥、張載、朱熹都是滿口仁義道德,而心裡想的是陞官發財;等得到高官厚祿以後,仍然自鳴得意地談仁義、講道德;而且還要裝腔作勢地對人說:「我要糾正世俗、感化世人。」他認為敗壞社會風俗的,沒有比講周、程、張、朱的道學更嚴重的了,所以更加不相信,不相信所以不肯講道學。那麼不講也就算不上是過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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