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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去觀察過。他先移其三分之一,環繞樹根周圍幾尺,中留原土。四周都挖了坑,挖至根腳而止。用繩繞着樹根,就像系碇那樣,但它的重量雖千人也拿不動,便敲掉樹坑的邊角,將繩子縛住樹腰而平放下來,樹根的縫道里放著鬆泥。再朝北平放,樹身之下用泥土充墊,逐漸高升,朝南放時也是這樣。三放三起,樹便高出於坑。又以木頭搭成床棚橫載其上,用兩頭牛來拖,十個壯漢相幫。更粗重的樹便使用雙倍的力量。走了幾百步,在墓後種成三行。過了一年去看,成活的有十分之九,於是又移運余樹,種在左右兩邊以及墓門。再過一年去看,成活的又是十分之九了。從此枝幹相接,行列分佈,氣象莊嚴與前大異,和古墓完全一樣。由於周圍大而坑疏朗,所以根不離樹;原土厚,所以元氣足;徐徐乘虛而起,所以出土後無所損傷。取之非在旦夕之間不可,而巧妙卻能超越于二十餘年之前,看來因為平日已積累了移樹的經驗,而在實踐時又很有條理的緣故罷。
我因此深感世上一些培植人材,化融氣質的人,如果都能得其道而治理,那麼,不是很快就能夠得到良好的名聲麼?族孫嘉敬因應鄉貢考試而至京城,我愛其氣質近於道義,便留他住下,和他探學論道,並指導努力之方,好讓他隨從有德才的文士們就教,有所效法而琢磨,知新而聚博。過了三年,他的志向學業都有進步,還是不被主考的試官錄取,於是打算回鄉省親。我期望他能再來京師,成就學業,並且能夠被錄用,因此寫這篇論說贈別。
(金性堯)
醫戒
〔明〕李東陽
予年二十九,有脾病焉。其證能食而不能化,因節不多食。漸節漸寡,幾至廢食。氣漸薾,形日就憊,醫謂為瘵也,以藥補之;病益甚,則補益峻。歲且盡,乃相謂曰:「吾計且窮矣。若春木旺,則脾土必重傷。」先君子憂之。
會有老醫孫景祥氏來視,曰:「及春而解。」予怪問之,孫曰:「病在心火,故得木而解。彼謂脾病者,不揣其本故也。子無乃有憂鬱之心乎?」予爽然曰:「嘻,是也。」蓋是時予屢有妻及弟之喪,悲愴交集,積歲而病,累月而憊,非唯醫不能識,而予亦忘之矣。於是括舊藥盡焚之,悉聽其所為。三日而一藥,藥不過四五劑,及春而果差。
因嘆曰:醫不能識病,而欲拯人之危,難矣哉!又嘆曰:世之徇名遺實,以軀命托之庸人之手者,亦豈少哉!鄉不此醫之值,而徒託諸所謂命醫,不當補而補,至于憊而莫之悟也。因錄以自戒。
——選自岳麓書社排印本《李東陽集》
我二十九歲時,脾有毛病。癥狀是能吃而不能消化,因此就節制飲食,後來越節越少,几乎將廢食了。精神日漸衰頽,形狀也日益顯得憔悴。醫生說「這可是癆病呢」,便用補藥來補。病越發利害,補就越發加重。快到年終,醫生說:「我的辦法也想盡了,如果來年春木旺,那末,脾土必受重傷。」父親為此很耽心。
這時恰有老醫生孫景祥先生來看病,說:「到了春天就沒事。」我感到奇怪便問他,他說:「病在心火,所以得木而消失。那個醫生當作脾病來醫,這就沒有摸到它的根。您莫非有什麼悲傷的心事麼?」我恍然說:「喲!對啦。」因為我這時連續碰上妻和弟的喪亡,悲愴交集,積年累月,因病而疲。非但那個醫生不理解,連我自己也忽略了。隨即收集所有的舊藥全燒掉,全都聽從孫醫生的診治,三天服一劑藥,不過四五劑,到春天病果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