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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江既不可往,又虜勢叵測,有弟迒,任勅局刪定官,遂往依之。到台,台守已遁;之剡,出睦,又棄衣被走黃岩,僱舟入海,奔行朝,時駐蹕章安。從禦舟海道之溫,又之越。庚戌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紹興辛亥春三月,復赴越;壬子,又赴杭。先侯疾亟時,有張飛卿學士,攜玉壺過視侯,便攜去,其實珉也。不知何人傳道,遂妄言有頒金之語,或傳亦有密論列者。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盡將家中所有銅器等物,欲赴外庭投進。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並寫本書寄剡,後官軍收叛卒取去,聞盡入故李將軍家。所謂巋然獨存者,無慮十去五六矣。惟有書畫硯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常在臥榻下,手自開闔。在會稽,卜居士民鐘氏舍。忽一夕,穴壁負五簏去。余悲慟不已,重立賞收贖。後二日,鄰人鐘復皓出十八軸求賞,故知其盜不遠矣。萬計求之,其餘遂不可出,今知盡為吳說運使賤價得之。所謂巋然獨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殘零,不成部帙書冊三數種。平平書帖,猶復愛惜如護頭目,何愚也耶!
今日忽閲此書,如見故人。因憶侯在東萊靜治堂,裝卷初就,蕓簽縹帶,束十捲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輙校勘二卷,題跋一卷。此二千卷,有題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澤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昔蕭繹江陵陷沒,不惜國亡而毀裂書畫;楊廣江都傾覆,不悲身死而復取圖書。豈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歟?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猶斤斤愛惜,不肯留在人間耶?何得之艱而失之易也!
嗚呼,余自少陸機作賦之二年,至過蘧瑗知非之兩歲,三十四年之間,憂患得失,何其多也!然有有必有無,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所以區區記其終始者,亦欲為後世好古博雅者之戒雲。紹興二年、玄黓歲壯月朔甲寅,易安室題。
——選自呂無黨抄本《金石錄》,參校李文
015/bz>輯《漱玉集》
以上《金石錄》三十捲是誰的著作呢?是先夫趙德甫所撰的呀。上自三代,下至五代之末,凡是鑄在鐘、鼎、甗、鬲、盤、彞、尊、敦上的題記,以及刻在高大石碑上的顯要人物和山林隱士的事蹟——這些見之於金石鏤刻的文字共二千卷,都校正了錯字異文,進行了汰選和品評。上足以合聖人的道德標準,下能夠訂正史官失誤的,這裡都記載了,可以稱得上內容豐富了!唉,自從唐代的王涯與元載遭到殺身之禍以後,書畫跟胡椒几乎是一樣的貨色;而晉人和嶠所患的錢癖跟杜預所患的《左傳》癖,也似乎沒有什麼區別。名義雖不相同,但各自受到的迷惑則是一樣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