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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快到半夜,望望四周,覺得冷清寂寞得很。正好有一隻鶴,橫穿江面從東邊飛來,翅膀象車輪一樣大小,尾部的黑羽如同黑裙子,身上的白羽如同潔白的衣衫,它戛戛地拉長聲音叫着,擦過我們的船向西飛去。
過了會兒,客人離開了,我也回家睡覺。夢見一位道士,穿著羽毛編織成的衣裳,輕快地走來,走過臨皋亭的下面,向我拱手作揖說:「赤壁的遊覽快樂嗎?」我問他的姓名,他低頭不回答。「噢!哎呀!我知道你的底細了。昨天夜晚,邊飛邊叫經過我船上的,不就是你嗎?」道士回頭笑了起來,我也忽然驚醒。開門一看,卻看不到他在什麼地方。
(王從仁)
上樞密韓太尉書
〔宋〕蘇轍
太尉執事:轍生好為文,思之至深。以為文者氣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學而能,氣可以養而致。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今觀其文章,寬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間,稱其氣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覽四海名山大川,與燕、趙間豪俊交遊,故其文疏蕩,頗有奇氣。此二子者,豈嘗執筆學為如此之文哉?其氣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動乎其言而見乎其文,而不自知也。
轍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與游者,不過其鄰里鄉黨之人,所見不過數百里之間,無高山大野,可登覽以自廣。百氏之書,雖無所不讀,然皆古人之陳跡,不足以激發其志氣。恐遂汩沒,故決然捨去,求天下奇聞壯觀,以知天地之廣大。過秦、漢之故都,恣觀終南、嵩、華之高,北顧黃河之奔流,慨然想見古之豪傑。至京師,仰觀天子宮闕之壯,與倉廩、府庫、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後知天下之巨麗。見翰林歐陽公,聽其議論之宏辯,觀其容貌之秀偉,與其門人賢士大夫游,而後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太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無憂,四夷之所憚以不敢發,入則周公、召公,出則方叔、召虎。而轍也未之見焉。
且夫人之學也,不志其大,雖多而何為?轍之來也,于山見終南、嵩、華之高,于水見黃河之大且深,於人見歐陽公,而猶以為未見太尉也。故願得觀賢人之光耀,聞一言以自壯,然後可以盡天下之大觀,而無憾者矣。
轍年少,未能通習吏事。向之來,非有取于鬥升之祿。偶然得之,非其所樂。然幸得賜歸待選,使得優遊數年之間,將以益治其文,且學為政。太尉苟以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
——選自《四部叢刊》本《欒城集》
太尉執事:轍生性喜好寫作,對此思考很深。我以為文章是作者氣質、性格的顯現,然而文章不是學了就能寫好的,氣質卻可以通過加強修養而得到。孟子說:「我善於培養我的浩然正氣。」現在看來,他的文章寬厚宏博,充塞于天地之間,和他的氣的大小相稱。太史公走遍天下,博覽四海名山大川,與燕、趙之間的豪士俊傑交遊,所以他的文章疏暢跌宕,頗有奇偉的氣概。這兩位夫子,難道是常常拿着筆寫作這樣的文章就成功的嗎?這是因為他們的浩氣充滿在他們的胸中,流露到他們的形貌之外,發而為之言語,表現為文章,但自己並不曾覺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