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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道衰,孔子沒,火於秦,黃老于漢[
5],佛于晉、魏、梁、隋之間。其言道德仁義者,不入于楊,則歸於墨[
6];不入于老,則歸於佛。入于彼,必出於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汙之[
7]。噫!後之人其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孰從而聽之?老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為孔子者,習聞其說,樂其誕而自小也[
8],亦曰「吾師亦嘗師之」云爾[
9]。不惟舉之於口,而又筆之於其書。噫!後之人雖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其孰從而求之?
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訊其末,惟怪之慾聞。古之為民者四[
10],今之為民者六[
11]。古之教者處其一,今之教者處其三。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
12]。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
古之時,人之害多矣。有聖人者立,然後教之以相生相養之道。為之君,為之師。驅其蟲蛇禽獸,而處之中土。寒然後為之衣,饑然後為之食。木處而顛,土處而病也,然後為之宮室[
13]。為之工以贍其器用,為之賈以通其有無,為之醫藥以濟其夭死,為之葬埋祭祀以長其恩愛,為之禮以次其先後,為之樂以宣其湮鬱[
14],為之政以率其怠倦,為之刑以鋤其強梗[
15]。相欺也,為之符、璽、鬥斛、權衡以信之[
16]。相奪也,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為之備,患生而為之防。今其言曰:「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剖鬥折衡,而民不爭。」[
17]嗚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無聖人,人之類滅久矣。何也?無羽毛鱗介以居寒熱也,無爪牙以爭食也。
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則失其所以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則失其所以為臣;民不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則誅。今其法曰[
18],必棄而君臣,去而父子[
19],禁而相生相養之道,以求其所謂清淨寂滅者[
20]。嗚呼!其亦幸而出於三代之後,不見黜于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
21]。其亦不幸而不出於三代之前,不見正于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
帝之與王,其號雖殊,其所以為聖一也。夏葛而冬裘,渴飲而饑食,其事雖殊,其所以為智一也。今其言曰[
22]:「曷不為太古之無事」?”是亦責冬之裘者曰:「曷不為葛之之易也?」責饑之食者曰:「曷不為飲之之易也?」傳曰[
23]:「古之慾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然則古之所謂正心而誠意者,將以有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國家,滅其天常[
24],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
25],進于中國則中國之[
26]。經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
27]。」《詩》曰:戎狄是膺,荊舒是懲[
28]”今也舉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幾何其不胥而為夷也[
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