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頁
已故的諫議大夫李行修娶江西廉使王仲舒的女兒作妻子,王氏貞潔賢惠,夫妻相敬如賓。王氏有個小妹妹,經常到他們家來玩,李行修也很喜歡她,對待她就像自己的親妹妹一樣。元和中年,有個官宦人家與淮南節度使李鄘商量籌備兩家結親的事情,兩個家族的親屬都住在洛下,這時李行修剛剛解除宣州從事的職務,也住在東洛。李鄘家婚事的日期已經確定,便請李行修為男儐。當夜婚禮舉行完畢,李行修疲勞地睡着了,他夢見自己又結婚了,新娶的妻子就是王氏的小妹妹。李行修立刻驚醒,心中非常厭惡這個夢,急忙帶人回家。一進門,看見王氏已經起床,正抱著雙膝哭呢!李行修家有個僱傭多年的奴僕老頭,性格非常倔強,辦事經常違反王氏的意思。這時李行修以為王氏又是因為老僕人生氣,便罵道:「又是這個老奴!」要叫人用棍子打這個老僕人,並詢問原因。家裡的人都說,老僕人在廚房中說,他五更天做夢,夢見李行修又娶了王家的小姑娘。李行修一聽和自己做的夢一樣,更加討厭這件事,便對王氏說:「這個老奴僕做的夢,怎麼能夠相信呢?」然而過了不久,王氏果然得病死了,當時舒仲出官差在吳興,聽到消息非常悲傷。回去後又寫信來,意思是要把小女兒嫁給他,李行修悲傷的心情難平,謝絶了王仲舒的請求。王仲舒有個秘書叫衛隨,是已故的江陵尹衛伯玉的兒子,有預測事物的本領,所預言的事情多次得到過驗證。一天他忽然對李行修說:「侍禦不是非常懷念死去的夫人嗎?如果侍禦想要見夫人,為什麼不去問稠桑的王老?」從這以後的兩三年裡,王仲舒多次勸說李行修,想把小女兒託付給他,李行修堅決不同意。等到李行修擔任東台御史這一年,汴人李介篡奪軍權,將元帥趕走,朝廷命令徐州泗州的兵討伐。道路上有很多傳遞軍情的使者像流星一樣騎馬飛奔,李行修騎着馬緩慢地出關,準備當晚趕到稠桑驛站休息,但是聽說已經有一些送信的使者在他們前面趕到驛站了,便決定住在稠桑旅店。黃昏的時候他們來到旅店,看見有一個老頭從東面走過去,旅店附近有很多人走上前去扯着老頭的衣服請他停下來。李行修詢問原因,旅店的僕人說:「王老會算命,被鄉裡的人們所尊敬。」李行修忽然想起衛秘書的話,秘密地派人將王老請來。向他訴說了自己懷念死去的夫人的心情。王老說:「李十一郎你想要見死去的夫人,今天晚上就可以。」他叫李行修摒退左右的隨從人員,領着李行修快步從一條小路走到一座小土山裡,登上一個坡,可以看見一片隱隱約約的樹林,老人停在路旁。對李行修說:「十一郎你去樹林旁邊喊妙子,一定會有人答應,你再說傳話給九娘子,今夜我要同妙子一同去看死去的妻子。」李行修按照王老說的去做,去樹林旁呼喊,果然有人答應,他仍以老人教的話回答。一會兒,走出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女孩,對李行修道:「九娘子叫十一郎隨我去。」說完折一根竹枝當馬騎,李行修在旁邊觀看,見她騎着竹枝行駛得和奔馬一樣迅速,一會她跑回來給李行修又折了一根竹枝,也讓李行修騎上。兩個人並駕齊驅,向西南方向行駛了九十里地,來到一座壯麗的城鎮,進去以後前面有一座很大的宮殿,宮殿有門。叫妙子的女孩對李行修說:「你沿著西廊向北走,從南數第二個院子,就是你夫人住的,不論看到什麼,你必須快步走過,不要吃驚。」李行修將她的話記在心裡,沿著西廊往前走,見旁邊是紅色的柱子,橘紅色的帳幕,裡面有幾百隻橫着有一寸多長的大眼睛向外看。李行修記住妙子的話,急步走到北廊,進到院子裡,果然看見十多年前死去的一個女仆走出來,迎接李行修,給李行修行禮,遞給李行修一個坐榻說:「十一郎請坐,夫人馬上就出來。」李行修患有肺病,王氏經常給他煎皂莢子湯治病。自從王氏死了以後,李行修再也沒有喝過這種湯。這時女仆端出一碗皂莢子湯讓李行修喝,李行修喝起來還是王氏煎出來的湯的味道。這時夫人王氏突然走了出來,哭着和李行修見面。李行修剛要向她講述離別之後的悲傷懷念心情,王氏阻止他說:「如今我和你分別在陰間和陽世,走的不再是一條路,我不願意你總是這樣。如果忘不了我,就請你娶了小妹照顧她一生,就算對我盡了心了。所以和你見面,就是為了託付你這件事。」剛說完就聽到門外妙子喊:「李十一郎快出來!」聲調顯得非常着急。李行修急忙走出去,妙子生氣地責備他說:「你這麼窮酸,這麼不懂道理,應該趕快回去了。」李行修又和來的時候一樣,騎着竹枝一同往回走,不一會兒又回到原來的地方,王老正枕着土塊睡覺,聽到李行修回來了,立刻起來說:「實現你的願望了嗎?」李行修回答:「實現了。」王老說:「你應該謝謝九娘子,將她的僕人妙子送回去。」李行修按照他的話做了,感到非常疲勞,他問王老說:「這是什麼地方?」王老說:「這裡有個靈應九子母廟。」王老領着李行修回到旅店,見牆上掛的油燈還亮着,馬還在槽頭吃草,人們都在熟睡,王老告辭走了。李行修心中一陣難受,往上一嘔,所喝的皂莢子湯都吐了出來。這時候王仲舒已經死了,家也搬到了鎮江西。李行修娶了王氏的小妹作為繼室夫人,後來他做官一直到諫議大夫。
灌園嬰女
頃有一秀才,年及弱冠,切于婚娶。經數十處,托媒氏求間,竟未諧偶。乃詣善易者以決之,卜人曰:「伉儷之道,亦系宿緣。君之室,始生二歲矣。」又問當在何州縣?是何姓氏?卜人曰:「在滑州郭之南,某姓某氏。父母見灌園為業,只生一女,當為君嘉偶。」。至則于滑郭之南尋訪,果有一蔬圃。問老圃姓氏,與卜人同。又問有息否?則曰:「生一女,始二歲矣。」秀才愈不樂。一日,伺其女嬰父母外出,遂就其家,誘引女嬰使前,即以細針內于頠中而去。尋離滑台,謂其女嬰之死矣。是時,女嬰雖遇其酷,竟至無恙。生五六歲,父母俱喪。本鄉縣以孤女無主,申報廉使。廉使即養育之。一二年間,廉使憐其黠慧,育為己女,恩愛備至。廉使移鎮他州,女亦成長。其問卜秀才,已登科第,兼歷簿官。與廉使素不相接,因行李經由,投刺謁廉使。一見慕其風采,甚加禮遇。問及婚娶,答以未婚。廉使知其衣冠子弟,且慕其為人,乃以幼女妻之。潛令道達其意,秀才欣然許之。未幾成婚,廉使資送甚厚,其女亦有殊色。秀才深過所望,且憶卜者之言,頗有責其謬妄耳。其後每因天氣陰晦,其妻輒患頭痛,數年不止。為訪名醫。醫者曰:「病在頂腦間。」即以藥封腦上。有頃,內潰出一針,其疾遂愈。因潛訪廉使之親舊,問女子之所出,方知圃者之女。信卜人之不謬也。襄州從事陸憲嘗話此事。(出《玉堂閒話》)
【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