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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東薛少殷舉進士。忽一日,暴卒於長安崇義裡。有一使持牒,云:「大使追。」引入府門。既入,見官府,即鮮于叔明也。少殷欲有所訴。叔明曰:「寒食將至,何為鏤鷄子食也?」東面有一僧,手持寶塔。扇雙開,少殷已在其中。叔明曰:「日某方欲上事,和尚何為救此人?」乃迫而出,令引少殷見判官。及出門之西院,閽者入白。逡巡,聞命素服乃入。所見乃亡兄也。敘泣良久,曰:「吾以汝未成名,欲薦汝于此,分主公事。故假追來,非他也。」少殷時新婚,懇不願住。兄曰:「吾同院有王判官,職居西曹。汝既來此,可以一謁而去。」乃命少殷于西院見之,接待甚厚。俄聞備饌,海陸畢備。未食,王判官忽起,顧見向者持塔僧。僧曰:「不可食,食之則無由歸矣。」少殷曰:「饑甚,奈何?」僧曰:「唯蜜煎姜可食。」乃取食之。而王判官竟不至。僧曰:「可去矣。」少殷復出,詣兄泣,且請去。兄知不可留,乃入白官府,許之。少殷曰:「既得歸人間,願知當為何官?」兄曰:「此甚難言,亦何用知之?」懇請,乃召一吏,取籍尋閲,不令見之。曰:「汝後年方成名,初任當極西得之,次歷畿赤簿尉,又一官極南。此外吾不得知。」臨別,兄曰:「吾舊使祗承人李俊,令隨汝去。有危急,即可念之。」既去,每遇危際,皆見其僧前引。少殷曰:「弟子素不相識,和尚何乃見護如此?」僧曰:「吾為汝持金剛經,故相護爾。」既醒,具述其事。後年春,果及第。未幾,授秘書省正字,充和蕃判官。及回,改同官主簿。秩滿,遇趙昌為安南節度,少殷與之有舊,求為從事,欲厭極南之官。昌許之。曰:「乘遞之鎮,未暇有表。至江陵,當以表請。及表至,少殷尋以丁母憂。服除,選授萬年縣尉。時青淄卒吏與駙馬家童鬥死,京兆府不時奏。德宗赫怒,時少殷主賊曹(“賊曹」原作「戒唐」,據明抄本改)一日,乃貶高州雷澤縣尉。十餘年備歷艱苦,而李俊常有所護。及順宗嗣位,有詔收錄貶官,少殷移至桂(「桂」原作「圭」,據明抄本、陳校改)陽,與貶官李定同行,過水勒馬,與一從人言,即李俊也。云:「某月日已足,拜別而去。」少殷曰:「吾兄言官止於此,李俊復去,將不久矣。」李定驚慘其事,因問,具以告之。數日而卒。(出《前定錄》)
【譯文】
河東薛少殷去考進士,突然有一天暴死在長安崇義裡。有一差人持公文說:「大使召見。」將他帶進一座官府的大門。進去以後,見到的官員原來是鮮于叔明。薛少殷剛想要說話,鮮于叔明說:「寒食節就要到了,為什麼煮鷄吃?」東邊有一個和尚,手中拿着寶塔,塔門大開,將薛少殷裝了進去。鮮于叔明說:「今天我剛要處理公務,和尚為什麼解救此人?」然後迫使薛少殷走出寶塔,叫人領他去見判官。出了一個門進了西院,看門的人進去通報後退了來出,叫他穿上喪服進去。薛少殷進去一看,接見他的竟是死去的哥哥。交談痛哭了很長時間,他哥哥說:「我因為你到現在還沒有功名,想要推薦來這裡,幫助我分擔公務,所以派人將你找來,沒有別的意思。」薛少殷那時剛剛結婚,懇求不要讓他來。他哥哥說:「我同院有個王判官,職位在西曹。你既然到此,可以拜見他以後再走。」於是讓薛少殷在西院拜見了王判官。王判官熱情款待薛少殷,一會兒,就準備好了酒菜,山珍海味都有。沒等吃,王判官忽然站了起來,扭頭看見手裡拿着寶塔的和尚。和尚對薛少殷說:「不能吃,吃了就沒有辦法回去了。」薛少殷說:「餓得厲害,怎麼辦?」和尚說:「只有蜂蜜煎薑片可以吃。」於是薛少殷拿過來吃了。和尚說:「可以走了。」薛少殷起身準備走,哭着請求哥哥讓他回去。他哥哥知道無法輓留,便帶他走進自己的府內,同意他回去。薛少殷說:「既然能回人間,我想知道我將來能當什麼官?」他哥哥說:「這個不能隨便說出來,你知道又有什麼用!」薛少殷一再懇求,他哥哥便叫來一個差人,取來名冊翻閲尋找,卻不讓他看。然後對他說:「你後年才能考中功名,一開始當的官在很遠的西方,以後在京城任赤簿尉。然後又當官去很遠的南方,再往後我就不知道了。」臨分手時,他哥哥又說:「我原來的衙役叫李俊,叫他跟你去,有危急的時候需要保護,你就叫他。」薛少殷告別哥哥往回走,每當遇到危難之時,都看見那個和尚在前面引路。薛少殷說:「我與你素不相識,和尚為什麼這樣保護我?」和尚說:「我負責超度你,所以保護你。」隨即薛少殷醒了,對別人講了所夢到的事。後年春天,他果然考中成名。不長時間,被任命為秘書省正字,被派做出使西邊鄰國的判官。回來後改任同官縣主簿,任期滿了,遇到趙昌被任命為安南節度使。薛少殷與他有老交情,求他幫忙,不想去很遠的南方做官。趙昌答應了,說:「辦理交接的時候,沒有時間起草報告,到了江陵,我一定為你請示求情。」等到趙昌為他幫忙請示的時候,薛少殷的母親去世了,他在家守喪。等到服喪期滿,被授予萬年縣尉。後來,青衣兵丁與駙馬家的僮仆打鬥,將僮仆打死。京兆府不斷將此事報告皇帝,德宗發怒。這時恰巧薛少殷剛剛主持賊曹。一天,就被貶到南方的高州雷澤當縣尉。十多年受盡艱難,而李俊經常守護在他身邊。等到順宗繼位下詔書登記錄用被貶的官員。薛少殷被調往桂陽,與另一名被貶的官員李定同行。在過一條河時,勒住馬同一個隨從說話,就是李俊。李俊說:「我跟隨您的日期已滿。」然後拜別而去。薛少殷說:「我哥哥講,我做官到此為止,李俊已經走了,我沒有多長時間了。」李定覺得非常驚訝,問他什麼原因。薛少殷將事情的經過講了。過了不幾天,薛少殷就死了。
袁孝叔
袁孝叔者,陳郡人也。少孤,事母以孝聞。母嘗得疾恍惚,逾日不痊。孝叔忽夢一老父謂曰:「子母疾可治。」孝叔問其名居,不告,曰:「明旦迎吾于石壇之上,當有藥授子。」及覺,乃周覽四境,所居之十里,有廢觀古石壇,而見老父在焉。孝叔喜,拜迎至于家。即于囊中取九靈丹一丸,以新汲水服之,即日而瘳。孝叔德之,欲有所答,皆不受。或累月一來,然不詳其所止。孝叔意其能歷算爵祿,常欲發問,而未敢言。後一旦來而謂孝叔曰:「吾將有他適,當與子別。」于懷中出一編書以遺之。曰:「君之壽與位,盡具于此。事以前定,非智力所及也。今之躁求者,適足徒勞耳。君藏吾此書,慎勿預視。但受一命,即開一幅。不爾,當有所損。」孝叔跪受而別。後孝叔寢疾,殆將不救。其家或問後事。教叔曰:「吾為神人授書一編,未曾開卷,何遽以後事問乎?」旬餘,其疾果愈。後孝叔以門蔭調授密州諸城縣尉,五轉蒲州臨晉縣令。每之任,輒視神人之書,時日無差謬。後秩滿,歸閿鄉別墅,因晨起,欲就中櫛,忽有物墜於鏡中,類蛇而有四足。孝叔驚仆于地,因不語,數日而卒。後逾月,其妻因閲其笥,得老父所留之書,猶余半軸。因嘆曰:「神人之言,亦有誣矣。書尚未盡,而人已亡。」乃開視之,其後唯有空紙數幅,畫一蛇盤鏡中。(出《前定錄》)
【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