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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路線穿過市場,回到她母親身邊,把船長的話轉告給她。海絲特那種堅強、鎮定、持久不變的精神,在終於看到那不可避免的命運的陰森面目之後,几乎垮了;就在牧師和她自己掙出悲慘的迷宮,眼前似乎有一條通路向他們敞開的時候,這副帶著無情微笑的陰森面孔卻出現在他們通路的中間。
船長的這一通知將她投入了可怕的困惑之中,折磨得她心煩意亂,可這時她還要面對另一個考驗。市場上有許多從附近鄉下來的人,他們時常聽人談起紅字,而且由於數以百計的虛構和誇張的謡傳,紅字對他們已經駭人聽聞,但他們誰也沒有親眼目睹過。這夥人在看膩了諸色開心事之後,此時已粗魯無禮地圍在海絲特·白蘭的身邊。然而,他們儘管毫無顧忌地擠過來,卻只停在數步之遙的圈子以外。他們就這樣站在那個距離處,被那神秘的符號所激起的反感離心力釘佐了。那幫水手們也注意到了人群擁到了一處,並且弄明白了紅字的涵義,便也湊近來,把讓太陽曬得黑黑的亡命徒的面孔伸進了圈子。連那些印第安人都受到了白人的好奇心的無聲的影響,也眯起他們那蛇一般的黑眼睛,把目光穿過人群,斜腕着海絲特的胸前;他們或許以為佩戴這個光彩動人的絲綉徽記的人準是她那一夥人中德高望重的人士。最後,鎮上的居民們(他們自己對這個陳舊的題目的興趣,由於看到了別人的反應,也無精打采地恢復了)也慢吞吞地挪到這一角落,用他們那冰冷而慣見的目光凝視着海絲特·白蘭的熟悉的恥辱標記,這或許比別人對她折磨尤甚。海絲特看見並認出了七年前等着她走出獄門的那夥人的同一副女監督式的面孔;其中只缺少一人,就是她們當中最年輕又是唯一有同情心的姑娘,海絲特後來給她做了葬服。就在她即將甩掉那灼人的字母之前的最後時刻,它居然莫名其妙地成為更令人矚目和激動的中心,因而也使她自從第一天佩戴它以來,此時最為痛苦地感到它在燙燒着她的胸膜。
就在海絲特站在那恥辱的魔圈中,似乎被對她作出的狡詐而殘忍的判決永遠釘住了的時候,那位令人讚美的牧師正在從那神聖的祭壇上俯視他的聽眾,他們最內在的精神已經完全被他攫住了。那位教堂中神聖的牧師!那位市場中佩戴紅字的女人!誰能夠竟然大不敬列猜想出,他倆身上會有着同樣的灼熱的恥辱烙印呢!
①指荷蘭、比利時和盧森堡。
②英克利斯'馬瑟(
1639一
1723),美國教士和神學家,曾出任哈佛學院院長,在薩萊姆驅巫案審訊小起過重要作用。
③居住在斯堪地那維亞半島和科技半島北部的拉普人。
□ 作者:霍桑
第二十三章 紅字的顯露
猶如洶湧的海港般載着聽眾的靈魂高高升起的雄辯的話音,終於告一段落。那一剎那的靜穆,如同宣告了神諭之後一般深沉。隨後便是一陣竊竊私語和壓低嗓門的瞳嘩;似乎聽眾們從把他們帶到另中種心境去的高級咒語中解脫出來,如今依然懷着全部驚懼的重荷重新甦醒了。過了一會兒,人群便開始從教堂的大門蜂擁而出。如今佈道已經結束,他們步出被牧師化作火一般語言的、滿載着他思想的香馥的氣氛,需要換上另一種空氣,才更適合支持他們的世俗生活。
來到戶外,他們如醉如痴的狂喜進發成語言。街道上、市場中、到處都翻騰着對牧師的腆美之詞。他的聽眾們滔滔不絶地彼此訴說著每個人所知道的一切,直到全都說盡聽夠為止。他們異口同聲地斷言,從來沒有淮象他今天這樣講得如此睿智、如此祟高、如此神聖;也沒有哪個凡人的口中能夠象他這樣吐出如此鮮明的啟示。顯而易見,那啟示的力量降臨到了他身上,左右着他,不斷地把他從面前的講稿上提高,並以一些對他本人和對聽眾都妙不可言的觀念充實着他。他所講的主題音樂是上帝與人類社會的關係,尤指他們在這裡墾荒播種的新英格蘭。當他的佈道接近結尾的時候,似是預言的一種精神降臨在他身上,如同當年支配着以色列的老預言家一樣強有力地迫使他就範;唯一不同的是,猶太人預言家當年宣告的是他們國內的天罰和滅亡,而他的使命則是預示新近在這裡集結起來的上帝的臣民們的崇高而光榮的命運。但是,貫穿佈道詞始終的,一直有某種低沉、哀傷的悲調,使人們只能將其解釋為一個即將告別人世的人的自然的仟悔。是啊;他們如此愛戴、也如此熱愛他們的牧師不能不嘆息一聲就離開他們飛向天國啊!他們的牧師已經預感到那不合時宜的死亡的降臨,很快就要在他們的哭聲中離他們而去了!想到牧師彌留世上的時間已經不長,他那番佈道詞所產生的效果就更增加了最終強調的力量;如同一個天使在飛往天國的途中在人們的頭上搧動了一下明亮的翅膀,隨着一片陰影和一束光彩,向他們灑下了一陣黃金般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