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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瓦哥醫生 - 21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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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瓦哥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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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一個姑娘在屏風後面擦地板,床上躺着一個被水、汗和眼淚弄得渾身精濕的半裸的女人。她把頭俯在一個面盆上大聲哭號,粘成一縷一縷的頭髮披散下來。兩個男孩子立刻把眼睛掉開,往那邊看實在不好意思,不成體統。不過,已經讓尤拉感到驚訝了:當女人處于木舒服的豎立姿勢中,在緊張和吃力的狀態下,就不再是雕塑所表現的女性,而成了肌肉發達的穿著短褲參加比賽的半裸的角力士。

屏風那邊終於有人想到應該把帘子放下來。


  

「法傑伊·卡濟米羅維奇,親愛的,您的手在哪兒?把您的手給我。」女人說,眼淚和噁心憋得她喘不過氣來。「唉,我這是經受了多麼可怕的事呀!我太多心了!法傑伊·卡濟米羅維奇……我覺得…··不過還算幸運,原來這都是蠢念頭,是我的想像力錯亂了,簡直難以想象,法傑伊·卡濟米羅維奇,真不得了,心想多輕鬆啊!結果……您看,我還活着。」

「安靜點,阿馬利姐·卡爾洛夫娜,求求您,安靜下來。這真不像話,老實說,太不像話了。」

「咱們馬上回家。」亞歷山大·亞歷山德羅維奇對孩子們嘟嚷一聲。他們窘得不知如何是好,站在昏暗的過道里,就在客房沒有隔開的那一半的門檻上,因為他們不自在,便望着原來放燈的方向。那邊牆上掛了幾張照片,地上放著一個琴譜架,書桌上堆滿紙張和畫冊;鋪着手織台市的餐桌的那邊,一個姑娘坐在扶手椅上睡覺,雙手攏着椅子扶手,臉也貼在上面。她大概疲乏到了極點,周圍的吵閙聲和人的走動並沒有妨礙她睡覺。

他們到這兒來可說是毫無意義,而且繼續再獃下去也不禮貌。「馬上就走,」亞歷山大·亞歷山德羅維奇又說了一遍,「等法傑伊·卡濟米羅維奇出來,我就向他告別。」

從屏風後面出來的卻是另一個人。這是一個身體健壯的男子,臉颳得乾乾淨淨,威風凜凜,十分自信。他把從燈架上取下來的那盞燈舉在頭頂上,走到姑娘睡覺的那張書桌跟前,把它放在燈架上。亮光驚醒了那個姑娘。她朝這人笑了一笑,微微眯起眼睛,伸了個懶腰。

一見到這個陌生人,米沙不覺全身顫抖了一下,兩眼死死地盯着他看,同時扯了一下尤拉的衣袖,想對他說什麼。

「你在生人面前南咕什麼,多不害臊?人家會怎麼看你?」尤拉止住了他,而且也不聽他說。

這時,在姑娘和那個男人之間演出了一幕啞劇。兩個人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交換一下眼色,但相互的理解簡直像着了魔法似的。他彷彿是耍木偶戲的,而她就是任憑他耍弄的木偶。

臉上露出的疲倦的微笑使姑娘半閉着眼睛,半張開嘴唇。對那男人嘲弄的眼色,她則報以一個同謀者的狡黠的眨眼。兩個人都挺滿意,因為結果如此圓滿,隱私沒有暴露,服毒的也沒死。

尤拉死死地盯着他們。他從誰也看不見的昏暗中不轉眼地望着燈光照亮的地方。姑娘屈從的情景顯得不可思議的神秘而又厚顏無恥的露骨。他心裡充滿矛盾的感情。尤拉的感情被這些從未體驗過的力量揪成一團。

這也就是他同米沙和東尼娜一直不斷熱烈爭論的、並稱之為什麼也說明不了的庸俗的那種東西,就是那種即使他們驚恐又吸引他們的東西,在安全距離內口頭上容易對付的東西。而現在出現在尤拉眼前的正是這種絶對物質的、模糊的力量,既是毫無憐憫的毀壞性的,又是哀怨並且求助的。他們的童稚哲學到哪兒去了?尤拉現在該怎麼辦?「你知道這個人是難嗎?」他們走出門外以後米沙問道。尤拉只顧想自己的心事,沒有回答。

「這就是教會你父親喝酒並害死他的那個人。記得嗎,在火車上,我對你講過。」


  

尤拉想的是那個姑娘和未來,而不是父親和過去。開始他甚至沒弄明白米沙說的是什麼。在嚴寒的天氣裡無法交談。

「凍壞了吧,謝苗?」亞歷山大·亞歷山德羅維奇問了一句。他們坐上車走了。

斯文季茨基家的聖誕晚會那年冬天,亞歷山大·亞歷山德羅維奇送給安娜·伊萬諾夫娜一個老式的衣櫃。他是偶然買到手的。這只黑檀木衣櫃非常大,整個搬動的話,哪個門都進不去。這是拆開運來的,一部分一部分搬進屋子裡,接着就考慮把它擺在什麼地方。樓下客廳最寬敞,木過擺在那兒用起來不方便,樓上又擠,擺不下。最後還是把主人夫婦臥室門內樓梯口的東西搬開,把衣櫃擺在那裡。

把衣櫃拼裝起來的是掃院子的僕人馬克爾。他把自己六歲的女兒馬林娜也帶來了。有人給了馬林娜一根大麥芽律糖。她鼻子呼味呼墟地舔着律糖和沾滿口水的細細的小指頭,一面皺着眉頭看父親幹活。

有一陣子活兒幹得挺順利。安娜·伊萬諾夫娜眼看著柜子漸漸裝起來。等到只剩下裝櫃頂的時候,她忽然心血來潮,想給馬克爾幫個忙。她踩到離地很高的櫃底上,可是身子一晃,碰上了只靠樣頭連住的一塊側板。馬克爾暫時捆住櫃壁的繩扣散開了。隨着櫃板轟然倒地的聲音,安娜·伊萬諾夫娜也仰面朝天跌下來,摔疼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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