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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一年至少可以有五萬盧布進款嘛!「他抑制不住胸中憤怒的時候就重複一句:」真像是個畜生!“當在這樣閒逛的時候,他不止一次地出現過這樣的念頭:有朝一日,也就是說,自然不是現在,而是當他身名顯赫身纏萬貫的時候,他自己也要買下這樣一座莊園安閒度日。 自然,這時他眼前通常會浮現出一個年輕、嬌艷、白嫩的婆娘;她也許是商人階層出身,那也可以,可是她要象一個貴族小姐那樣有教養,還要懂一些音樂,當然啦,音樂並不是主要的,不過既然大家都這樣說,為什麼要去反對這個潮流呢?他眼前也會浮現出將使奇奇科夫這個姓氏萬古長青的年輕一代:一個漂亮的姑娘和一個淘氣的男孩,甚至于兩個男孩,兩個乃至三個姑娘也好,為的是讓人人都知道他奇奇科夫實實在在地在天地間生活過、存在過,而不是象個黑影或幽靈似地無聲無息地在世上白走一次,為的是能在祖國面前也問心無愧。 這時他甚至也開始覺得官階再稍有提升也不錯:比方說,五品官就是一個榮耀和受人崇敬的官銜……他的腦袋裏產生了許多幻想,這些夢想常常可以使人離開眼前枯燥的現實,浮想聯翩,不能自已,即使想象者本人確信這些幻想永遠也不會實現,那他心裡也會感到滿意!
奇奇科夫的兩個僕人也愛上了這個村子。 他們也跟他一樣,在這裡住慣了。 彼得魯什卡很快就跟侍候堅捷特尼科夫進餐的侍仆格里戈裡交上了朋友,儘管起初他倆都裝腔作勢,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子來。 彼得魯什卡吹牛他到過科斯特羅馬、雅羅斯拉夫裡、下新城乃至莫斯科來壓低格里戈裡;格里戈裡立即用到過彼得堡來降伏彼得魯什卡。 彼得魯什卡沒到過彼得堡,想用去過的地方之遠來贏格里戈裡,可是格里戈裡卻說出了他去過的一個地方,那地名任何地圖上都找不到,算起來離這兒足足有三萬多俄裡,彼得魯什卡一聽便徹底蔫了,目瞪口獃,立即被全體下人取笑了一番。 不過,這件事情的結果卻使他們結成了最友好的朋友。 禿子皮緬大叔在村邊開了一家遠近馳名的酒館,字型大小是「阿庫利卡」。他們時常全在這家酒館裡出現。 他們成了那裡的嘉賓,或者用民間的說法,常客。謝利凡則別有樂趣。 每天晚上,村裡的青年男女都在一起聚會唱歌,跳春天環舞。 健壯標緻的姑娘——這樣的姑娘如今在別的地方已很難見到了——引得他兩眼直勾勾地獃看,一看就是幾個小時。 很難說哪個更漂亮些:個個都是白胸脯,白脖頸,杏眼含情,如孔雀一般美麗,拖到腰的大辮子更另具有風味。 他雙手握著姑娘白嫩的手同姑娘們在環舞行列裡緩慢移動,或者同小伙子們排成一堵牆向着姑娘們跳過去,殷紅的晚霞漸漸消褪,周圍靜靜地暗下來,憂鬱的歌聲在河的兩岸,餘音裊裊。這時他真是神魂顛倒了。過後,不管是在夢中還是醒來,不論是清晨還是黃昏,他都覺得自己在拿着一雙白嫩的手,和美麗的姑娘一起翩翩起舞。 這時他就揮一下手,說:「可惡的丫頭們!」
奇奇科夫的三匹馬也喜歡上了新住處。 轅馬也好,被叫為稅務官的拉幫套的淡慄色馬也好,被謝利凡罵為「壞馬」的花斑馬也好,他們因為堅捷特尼科夫莊裡都會毫不寂寞,燕麥是一等的,馬廄的格局也非常舒適:每匹馬有自己的單欄、雖說是相互離隔的,但從隔板上邊也還是可以看到別的馬的,——因此不管哪匹馬,即使是拴在最邊遠的單欄中的馬,來了雅興要嘶兩聲的話,別的馬也可以立即相應。一句話,不管是人是馬,大家都在有了回家的感覺。 讀者也許會奇怪,奇奇科夫到目前為止關於那種農奴問題竟隻字未提。 當然不會提啦!奇奇科夫在這個問題上已經變得非常小心了。即使是跟一個十足的傻瓜打交道,他敢含蓄委婉。況且堅捷特尼科夫,無論怎麼說,總還是在讀書,研究哲學,力求給自己弄清所有事物發生的各種原因……“不行,見他媽的鬼!
大概只好設法從另一個角度入手羅?「奇奇科夫如此想著。 他有機會就常跟下人聊天,無意中聽下人說老爺從前常到鄰近的將軍家裡去,將軍家裡有一位小姐,老爺對小姐,小姐對老爺都有意思……可是後來竟不知為什麼紅了臉,再也沒有什麼來往了。 奇奇科夫自己也發現堅捷特尼科夫總用鉛筆或鵝毛筆畫女人頭像,這些頭像個個都類似。 一天午飯後,奇奇科夫照例用手指撥動黑銀鼻煙食沿著軸心轉動。 他一邊撥動鼻煙盒一邊說:」安德烈。 伊萬諾維奇,你不覺得自己還缺點什麼嗎?“
「缺什麼呢?」堅捷特尼科夫噴了一口煙,問道。「生活伴侶呀,」奇奇科夫說。堅捷特尼科夫沉默了。 這次談話就這麼結束了。奇奇科夫並未感到難堪。 他另找了一個機會,這次是晚飯前,天南海北閒扯的時候,他突然說:「真的,安德烈。 伊萬諾維奇,你也該為自己結婚的事想想了。」
堅捷特尼科夫對此未置一詞,好象這個話題本身就使他感到不高興。奇奇科夫並沒有灰心,也沒有難堪。 他第三次又找了個機會,這次是晚飯後,他這樣說:「不管從哪方面考慮您的情況,我看您都應該結婚,否則會生出病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