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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俊者,蜀郡人,有才能,與兄龕併為尚書郎,年少勵鋒氣。郎朱濟、丁盛立行不修,俊欲舉奏之,二人聞,恐,因郎陳重、雷義往請俊,俊不聽,因共私賂侍史,使求俊短,得其私書與敞子,遂封上之,皆下獄,當死。俊自獄中占獄吏上書自訟,書奏而俊獄已報。廷尉將出谷門,臨行刑,鄧太后詔馳騎以減死論。俊假名上書謝曰:「臣孤恩負義,自陷重刑,情斷意訖,無所復望。廷尉鞠遣,歐刀在前,棺絮在後,魂魄飛揚,形容已枯。陛下聖澤,以臣嘗在近密,識其狀貌,傷其眼目,留心曲慮,特加篃覆。喪車復還,白骨更肉,披棺發旘,起見白日。天地父母能生臣俊,不能使臣俊當死復生。陛下德過天地,恩重父母,誠非臣俊破碎骸骨,舉宗腐爛,所報萬一。臣俊徒也,不得上書;不勝去死就生,驚喜踴躍,觸冒拜章。」當時皆哀其文。
朝廷由此薄敞罪而隱其死,以三公禮葬之,復其官。子盱。
盱後至光祿勛。時大將軍梁冀□朝,內外莫不阿附,唯盱與廷尉邯鄲義正身自守。及桓帝誅冀,使盱持節收其印綬,事已具梁冀傳。
閎字夏甫,彭之孫也。少勵操行,苦身修節。父賀,為彭城相。閎往省謁,變名姓,徒行無旅。既至府門,連日吏不為通,會阿母出,見閎驚,入白夫人,乃密呼見。既而辭去,賀遣車送之,閎稱眩疾不肯乘,反,郡界無知者。
及賀卒郡,閎兄弟迎喪,不受賻贈,縗絰扶柩,冒犯寒露,禮貌枯毀,手足血流,見者莫不傷之。服闋,累徵聘舉召,皆不應。居處仄陋,以耕學為業。從父逢、隗並貴盛,數饋之,無所受。
『此閒不知吾,慎勿宣露也。』”閎見時方險亂,而家門富盛,常對兄弟嘆曰:「吾先公福祚,後世不能以德守之,而競為驕奢,與亂世爭權,此即晉之三郄矣。」延熹末,黨事將作,閎遂散髮絶世,欲投夡深林。以母老不宜遠遁,乃築土室,四周于庭,不為戶,自牖納飲食而已。旦于室中東向拜母。母思閎,時往就視,母去,便自掩閉,兄弟妻子莫得見也。及母歿,不為制服設位,時莫能名,或以為狂生。潛身十八年,黃巾賊起,攻沒郡縣,百姓驚散,閎誦經不移。賊相約語不入其閭,卿人就閎避難,皆得全免。年五十七,卒於土室。二弟忠、弘,節操皆亞於閎。
乘葦車到官,以清亮稱。及天下大亂,忠□官客會稽上虞。一見太守王朗徒從整飾,心嫌之,遂稱病自絶。後孫策破會稽,忠等浮海南投交址。獻帝都許,征為韂尉,未到,卒。 弘字邵甫,恥其門族貴埶,乃變姓名,徒步師門,不應徵闢,終於家。
忠子秘,為郡門下議生。黃巾起,秘從太守趙謙擊之,軍敗,秘與功曹封觀等七人以身扞刃,皆死於陳,謙以得免。詔秘等門閭號曰「七賢」。
封觀者,有志節,當舉孝廉,以兄名位未顯,恥先受之,遂稱風疾,喑不能言。
火起觀屋,徐出避之。忍而不告。後數年,兄得舉,觀乃稱損而仕郡焉。
論曰:陳平多陰謀,而知其後必廢;邴吉有陰德,夏侯勝識其當封及子孫。
終陳掌不侯,而邴昌紹國,雖有不類,未可致詰,其大致歸然矣。袁公竇氏之閒,乃情帝室,引義雅正,可謂王臣之烈。及其理楚獄,未嘗鞫人于臧罪,其仁心足以覃乎後昆。子孫之盛,不亦宜乎?
望氣者言長安獄中有天子氣,於是上遣使者分條中都官詔獄,系者亡輕重一切皆殺之。內者令郭穰至郡邸獄,吉閉門扞拒曰:「它人無辜猶不可,況親曾孫乎?」
穰不得入,還以聞。上曰:「天使之也。」因大赦天下。曾孫賴吉得立。宣帝立,吉為丞相,未及封而病。上憂吉不起,夏侯勝曰:「此未死也。臣聞有陰德者必饗其樂以及子孫。」後吉病癒,封博陽侯。薨,子顯嗣。甘露中,削爵為關內侯。至孫昌,復封博陽侯。傳子至孫,王莽敗乃絶。
張酺字孟侯,汝南細陽人,趙王張敖之後也。敖子壽,封細陽之池陽鄉,後廢,因家焉。
酺少從祖父充受尚書,能傳其業。又事太常桓榮。勤力不怠,聚徒以百數。
永平九年,顯宗為四姓小侯開學于南宮,置五經師。酺以尚書教授,數講于禦前。以論難當意,除為郎,賜車馬衣裳,遂令入授皇太子。
酺為人質直,守經義,每侍講閒隙,數有匡正之辭,以嚴見憚。及肅宗即位,擢酺為侍中、虎賁中郎將。數月,出為東郡太守。酺自以嘗經親近,未悟見出,意不自得,上疏辭曰:「臣愚以經術給事左右,少不更職,不曉文法,猥當剖符典郡,班政千里,必有負恩辱位之咎。臣竊私自分,殊不慮出城闕,冀蒙留恩,托備□官,髃僚所不安,耳目所聞見,不敢避好醜。」詔報曰:「經云:『身雖在外,乃心不離王室。』典城臨民,益所以報效也。好醜必上,不在遠近。今賜裝錢三十萬,其亟之官。」酺雖儒者,而性剛斷。下車擢用義勇,搏擊豪強。長安有殺盜徒者,酺輒案之,以為令長受臧,猶不至死,盜徒皆饑寒傭保,何足窮其法乎!
郡吏王青者,祖父翁,與前太守翟義起兵攻王莽,及義敗,余觽悉降,翁獨守節力戰,莽遂燔燒之。父隆,建武初為都尉功曹,青為小史。與父俱從都尉行縣,道遇賊,隆以身韂全都尉,遂死於難;青亦被矢貫咽,音聲流喝。
前郡守以青身有金夷,竟不能舉。酺見之,嘆息曰:「豈有一門忠義而爵賞不及乎?」遂擢用極右曹,乃上疏薦青三世死節,宜蒙顯異。奏下三公,由此為司空所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