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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曰:『臣無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國。』傳曰:『大夫無境外之交,束修之饋。』近代光烈皇后,雖友愛天至,而卒使陰就歸國,徙廢陰興賓客;其後樑、竇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誅之。自是洛中無復權戚,書記請託一皆斷絶。又譬諸外戚曰:『苦身待士,不如為國,戴盆望天,事不兩施。』臣常刻着五臧,書諸紳帶。而今之議者,復以馬氏為言。竊聞韂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門校尉防以錢三百萬,私贍三輔衣冠,知與不知,莫不畢給。又聞臘日亦遺其在洛中者錢各五千,越騎校尉光,臘用羊三百頭,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為不應經義,惶恐不敢不以聞。陛下情慾厚之,亦宜所以安之。臣今言此,誠欲上忠陛下,下全後家,裁蒙省察。”及馬防為車騎將軍,當出征西羌,倫又上疏曰:“臣愚以為貴戚可封侯以富之,不當職事以任之。何者?繩以法則傷恩,私以親則違憲。
伏聞馬防今當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纖介,難為意愛。
聞防請杜篤為從事中郎,多賜財帛。篤為鄉裡所廢,客居美陽,女弟為馬氏妻,恃此交通,在所縣令苦其不法,收系論之。今來防所,議者咸致疑怪,況乃以為從事,將恐議及朝廷。今宜為選賢能以輔助之,不可復令防自請人,有損事望。苟有所懷,敢不自聞。”並不見省用。
倫雖峭直,然常疾俗吏苛刻。及為三公,值帝長者,屢有善政,乃上疏曪稱盛美,因以勸成風德,曰:“陛下即位,躬天然之德,體晏晏之姿,以寬弘臨下,出入四年,前歲誅刺史、二千石貪殘者六人。斯皆明聖所鑒,非髃下所及。
然詔書每下寬和而政急不解,務存節儉而奢侈不止者,咎在俗敝,髃下不稱故也。光武承王莽之餘,頗以嚴猛為政,後代因之,遂成風化。郡國所舉,類多辨職俗吏,殊未有寬博之選以應上求者也。陳留令劉豫,冠軍令駟協,並以刻薄之姿,臨人宰邑,專念掠殺,務為嚴苦,吏民愁怨,莫不疾之,而今之議者反以為能,違天心,失經義,誠不可不慎也。非徒應坐豫、協,亦當宜譴舉者。
務進仁賢以任時政,不過數人,則風俗自化矣。臣嘗讀書記,知秦以酷急亡國,又目見王莽亦以苛法自滅,故勤勸懇懇,實在於此。又聞諸王主貴戚,驕奢踰制,京師尚然,何以示遠?故曰:『其身不正,雖令不*(行)**[從]*。』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夫陰陽和歲乃豐,君臣同心化乃成也。其刺史、太守以下,拜除京師及道出洛陽者,宜皆召見,可因博問四方,兼以觀察其人。
諸上書言事有不合者,可但報歸田裡,不宜過加喜怒,以明在寬。臣愚不足采。”
及諸馬得罪歸國,而竇氏始貴,倫覆上疏曰:“臣得以空虛之質,當輔弼之任。
素性駑怯,位尊爵重,拘迫大義,思自策厲,雖遭百死,不敢擇地,又況親遇危言之世哉!今承百王之敝,人尚文巧,咸趨邪路,莫能守正。伏見虎賁中郎將竇憲,椒房之親,典司禁兵,出入省闥,年盛志美,卑謙樂善,此誠其好士交結之方。然諸出入貴戚者,類多瑕轂禁錮之人,尤少守約安貧之節,士大夫無志之徒更相販賣,雲集其門。觽喣飄山,聚蚊成雷,蓋驕佚所從生也。三輔論議者,至雲以貴戚廢錮,當復以貴戚浣濯之,猶解酲當以酒也。詖險趣埶之徒,誠不可親近。臣愚願陛下中宮嚴□憲等閉門自守,無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慮於無形,令憲永保福祿,君臣交歡,無纖介之隙。此臣之至所願也。”
倫奉公盡節,言事無所依違。諸子或時諫止,輒叱遣之,吏人奏記及便宜者,亦並封上,其無私若此。性質箻,少文采,在位以貞白稱,時人方之前朝貢禹。
然少蘊藉,不修威儀,亦以此見輕。或問倫曰:「公有私乎?」對曰:「昔人有與吾千里馬者,吾雖不受,每三公有所選舉,心不能忘,而亦終不用也。吾兄子常病,一夜十往,退而安寢;吾子有疾,雖不省視而竟夕不眠。若是者,豈可謂無私乎?」
連以老病上疏乞身。元和三年,賜策罷,以二千石奉終其身,加賜錢五十萬,公宅一區。後數年卒,時年八十餘,詔賜秘器、衣衾、錢布。
少子頡嗣,歷桂陽、廬江、南陽太守,所在見稱。順帝之為太子廢也,頡為太中大夫,與太仆來歷等共守闕固爭。帝即位,擢為將作大匠,卒官。
倫曾孫種。
論曰:第五倫峭核為方,非夫愷悌之士,省其奏議,惇惇歸諸寬厚,
將懲苛切之敝使其然乎?昔人以弦韋為佩,蓋猶此矣。然而君子侈不僭上,儉不偪下,豈尊臨千里而與牧圉等庸乎?詎非矯激,則未可以中和言也。
種字興先,少厲志義,為吏,冠名州郡。永壽中,以司徒掾清詔使冀州,廉察醔害,舉奏刺史、二千石以下,所刑免甚觽,□官奔走者數十人。還,以奉使稱職,拜高密侯相。是時徐兗二州盜賊群輩,高密在二州之郊,種乃大儲糧□,勤厲吏士,賊聞皆憚之,桴鼓不鳴,流民歸者,歲中至數千家。以能換為韂相。 遷兗州刺史。中常侍單超兄子匡為濟陰太守,負埶貪放,種欲收舉,未知所使。
會聞從事韂羽素抗厲,乃召羽具告之。謂曰:「聞公不畏強禦,今欲相委以重事,若何?」對曰:「願庶幾于一割。」羽出,遂馳至定陶,閉門收匡賓客親吏四十餘人,六七日中,糾發其臧五六千萬。種即奏匡,並以劾超。匡窘迫,遣刺客刺羽,羽覺其奸,乃收系客,具得情狀。州內震慄,朝廷嗟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