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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神這個假說如果在最廣的意義上起滿意的作用,這假說便是真的」。這句話把神是否真在天國的問題當成無關緊要,乾脆略掉了;假如神是一個有用的假說,那就夠了。神這位宇宙造物主被忘到腦後;記得的只有神的信念、以及這信念對居住在地球這樣一顆小小行星上的人類的影響。難怪教皇譴責了對宗教的實用主義的辯護。
於是我們談到詹姆士的宗教觀與已往信宗教的人的宗教觀的一個根本區別。詹姆士把宗教當作一種人間現象來關心宗教,對宗教所沉思的對象卻不表示什麼興趣。他願人們幸福,假若信仰神能使他們幸福,讓他們信仰神好了。到此為止,這僅是仁愛,不是哲學;一說到這信仰使他們幸福便是「真的」,這時就成了哲學。對於希求一個崇拜對象的人來說,這話不中意。他不願說:「我如果信仰神,我就幸福」;他願意說:「我信仰神,所以我幸福」。他如果信神,他之信神就如同信羅斯福或丘吉爾或希特拉存在一樣;對他說來,神乃是一個現實的存在者,不僅僅是人的一個具有良好效果的觀念。具有良好效果的是這種真誠信仰,而非詹姆士的削弱無力的代替品。顯然,我如果說「希特拉存在」,我並沒有「相信希特拉存在的效果是好的」這個意思。在真誠的信徒看來,關於神也可以這麼講。
詹姆士的學說企圖在懷疑主義的基礎上建造一個信仰的上層建築,這件事和所有此種企圖一樣,有賴于謬誤。就詹姆士來說,謬誤是由於打算忽視一切超人類的事實而生的。貝克萊派的唯心主義配合上懷疑主義,促使他以信仰神來代替神,裝作好像這同樣也行得通。然而這不過是近代大部分哲學所特有的主觀主義病狂的一種罷了。
第三十章
約翰‧杜威
約翰‧杜威(John Dewey)生於
1859年,一般公認他是美國現存的首屈一指的哲學家。這個評價我完全同意。他不僅在哲學家中間,而且對研究教育學的人、研究美學的人以及研究政治理論的人,都有了深遠的影響。杜威是個品性高潔無比的人,他在見解上是自由主義的,在待人接物方面寬宏而親切,在工作當中孜孜不倦。他有許多意見我几乎完全贊同。由於我對他的尊敬和景仰,以及對他的懇摯親切的個人感受,我倒真願和他意見完全一致,但是很遺憾,我不得不對他的最獨特的哲學學說表示異議,這學說就是以「探究」代替「真理」,當作邏輯和認識論的基本概念。
杜威和威廉‧詹姆士一樣,是新英格蘭人,繼續百年前的偉大新英格蘭人的一些後代子孫已經放棄的新英格蘭自由主義傳統。杜威從來不是那種可稱為「純粹」哲學家的人。特別是教育學,一向是他的一個中心興趣,而他對美國教育的影響是非常大的。我個人雖然相形見絀,也曾努力要對教育起一種和他的影響很類似的影響。或許他和我一樣,對那些自稱遵循他的教導的人的實際作法不是總滿意的,但是在實踐上任何新學說都勢必容易有某種踰越分寸和過火的地方。
不過這件事並不像有人可能認為的那麼關係重大,因為新事物的缺陷和傳統事物的缺陷比起來,太容易看到了。
①②「新英格蘭」為美國東北部佛蒙特(Vermont)等六個州的總稱;杜威生於佛蒙特州的伯靈頓(Burlington)。——譯者
杜威已于
1952年去世。——譯者
杜威在
1894年作了芝加哥大學哲學教授,當時教育學為他講授的科目之一。他創立了一個革新的學派,關於教育學方面寫了很多東西。這時期他所寫的東西,在他的《學校與社會》(The Schooland Society)(
1899)一書中作了總結,大家認為這本書是他的所有作品中影響最大的。他一生始終不斷在教育學方面有所著述,著述量几乎不下于哲學方面的。
其它社會性的、政治性的問題,在他的思想中一向也占很大的地盤。和我一樣,他訪問俄國和中國受了很大影響,前者是消極的影響,後者是積極的影響。他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一個不由衷的支持者。他在關於托洛斯基被斷認的罪名的調查上起了重要作用,雖然他確信對托洛斯基的控告是沒有根據的,但他並不認為假使列寧的後繼者不是史達林而是托洛斯基,蘇維埃制度就會是美滿的制度。他相信了通過暴力革命造成獨裁政治不是達到良好社會的方法。雖然他在一切經濟問題上都非常主張改進,但他從來不是馬克思主義者。有一次我聽他說,他既然好不容易從傳統的正統神學中把自己解放出來,就不去用另一套神學作繭自縛。在所有這些地方,他的觀點和我個人的几乎完全相同。